晨曦初露,沈淮序披上朝服,整肅冠帶。
屋檐下,一盆蘭花靜靜立在窗前,葉色蒼翠,泛着微光。花朵尚未完全綻放,花瓣微微卷曲,帶着一絲未褪去的露珠。沈淮序駐足片刻,伸手替它翻了翻土,指尖沾上些許濕潤的泥土,掌心傳來微涼的觸感。
這盆蘭花是他三年前帶回來的。彼時,他不過随意一瞥,見宮中一株折斷的蘭花被丢棄在台階旁,無人問津,便順手拿走了。府中下人都說,這花活不了,滄都的氣候太冷,水土也養不住蘭草。
可它活了下來。
隻是這些年,蘭花每逢開花季,總是開得很晚,待到花朵凋謝,才有遲來的馥郁香氣。就像被迫生長在滄都的自己,遲遲無法展露鋒芒。
沈淮序輕歎一聲,收回手指,目光恢複清冷,推開院門,迎面便是一陣清冷的晨風。他不由收緊披風,目光沉靜地望向灰蒙蒙的天色。
門外,顧言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出來,立刻上前低聲道:“王爺,昨日安國公府在禦前提及北境軍饷一事,言辭試探。”
沈淮序微微眯起眼,語氣淡淡:“他們早該坐不住了。”
他不再回頭,邁步登上馬車,直奔皇宮。
……
宮門前,百官已然聚集,文武大臣分列兩側,安國公府二公子安策也站在人群中,微阖着眼,并不與人交談。
馬車緩緩停下,沈淮序從車上下來,緩步走到人群前方站定,身形筆直。
冬日晨光斜照在金瓦琉璃之上,顯得肅穆莊嚴,身側的大臣們三三兩兩交談,氣氛沉穩中透着幾分暗潮湧動。
朱紅色的宮門在晨光中映出森冷的威嚴。沈淮序神色如常,目光落在前方,未曾理會。
“上朝——!”
太監尖銳的嗓音打破晨霧的沉靜,百官依照品級序列魚貫而入。
……
“王爺,陛下召見。”
朝會甫一結束,禦前太監便站在大殿門前,恭謹地向沈淮序行禮,語氣不疾不徐,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殿外,寒風獵獵,冬日晨曦微弱,天色沉沉。
沈淮序攏了攏袖袍,目光微斂,邁步入殿。
琉璃金頂輝煌莊重,朱紅金柱巍峨挺立,檀香袅袅升騰,勤政殿的每一寸光影,都透着這座帝王之城的威嚴與壓迫。
龍椅上的皇帝靜靜地垂眸翻閱奏折,指尖緩慢地敲擊着案幾,節奏沉穩,仿佛每一下都能敲入人的心髒,讓空氣不自覺沉悶幾分。
沈淮序行至殿中,單膝跪地,聲音沉穩,不卑不亢——
“臣沈淮序,叩見陛下。”
皇帝放下奏折,目光落在沈淮序身上,神色淡漠,仿佛無波無瀾的深潭,語氣亦是不輕不重:
“淮序,許久未見,你可越來越懂得避朕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瞬寂靜,連殿外随風輕擺的簾幔都似乎收斂了些許聲響。
沈淮序低垂着眼睫,拱手不疾不徐地答道:“臣不敢。”他頓了頓,微微擡眸,語氣不卑不亢,“臣知陛下日理萬機,故不敢叨擾。”
皇帝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冷笑,似有若無地看着他,語氣意味不明——
“日理萬機?”
指尖敲擊案幾的頻率緩了一分,随後,他似笑非笑道:
“倒是鎮北王府,越來越沉得住氣了。”
殿内寂靜,禦前的太監低垂着頭,大氣不敢喘。
沈淮序微微擡眸,對上皇帝審視的目光,仍舊語氣恭謹:“臣一直謹守本分。”
他怎麼會不明白皇帝的言外之意?
這些年,他未曾踏足北境一步,所有軍務均由柳将軍、沈家舊部統領,而他沈淮序,則被圈在這滄都繁華之中。皇帝刻意讓他遠離沈家軍,将他困在權謀漩渦的中心,卻又在此刻提起鎮北王府,可見,他依舊對沈家軍有所忌憚。哪怕他身處滄都,也仍舊讓皇帝不安。
果然,皇帝淡淡一笑,随意地開口,像是不經意般說道:
“昨日,安國公府的安策上奏,提及北境軍饷一事。”
沈淮序眼神微變,卻仍舊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聽着。
“安策認為,北境軍饷支出過重,邊境已多年無戰事,撥款卻未曾減少。他奏請戶部重新核查,以免損耗國庫。”
皇帝說得雲淡風輕,但沈淮序卻聽得分外清晰。
安策——安國公府如今面上最活躍的人,三十出頭的年紀,卻已任戶部侍郎,在朝中頻頻掀起風浪。
安國公府的手,果然已經伸到了沈家軍的軍饷上。
他微微偏過頭,看向站在旁側的安策。
安策一身深青色官服,腰佩玉牌,身姿挺拔,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意,似是有些謙遜,又透着一絲清貴之氣。他上前一步,拱手道:
“臣昨夜翻閱賬冊,的确發現軍費消耗極大,臣以為,既然朝廷推行精簡賦稅,那麼軍饷亦應重新考量。”
此話一出,殿内氣氛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