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目光帶着幾分戲谑,緩緩地問:“淮序,你怎麼看?”
沈淮序知道,這是皇帝對他的試探。
他垂眸思索片刻,随後語氣平緩地答道:
“臣身在滄都,對北境軍務不敢妄言。但臣以為,軍費多少,并不在賬冊數字,而在是否真正用于邊境防禦。”
他語調平靜,卻透着一絲鋒芒,“若說北境戰事未起,便可削減軍饷……十年前,戰事未起時,朝廷亦曾削減軍費。”
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目光微凝,安策的笑意稍微收斂。
沈淮序這句話雖未明言,但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當年沈家軍覆滅,正是因為戰前軍饷被削,導緻糧草匮乏,前線潰敗。如今,安策舊事重提,是否又要重蹈覆轍?
皇帝眼神沉了幾分,緩緩地說:“淮序,你是擔心北境?”
沈淮序低聲道:“臣不敢妄測,隻願邊關無事,天下安甯。”
這句話滴水不漏,既不表态支持軍費削減,也未直接反駁安策,卻在字裡行間流露出若邊境生亂,軍饷削減便是禍端的意思。
皇帝的指尖再次輕敲案幾,似是在思索着什麼。
安策站在一旁,眼底浮現一絲探究的意味。
半晌,皇帝終于緩緩道:
“此事,朕還要再思量。”
沈淮序低頭稱是。
皇帝揮了揮手,語氣淡淡:“你先退下吧。”
沈淮序行禮後,平靜地退了出去。
待他離開後,皇帝轉頭看向安策,眼神幽深,意味不明地開口:
“你怎麼看?”
安策微微一笑,語調帶着幾分意味深長:“沈家軍果然不是輕易能動的。”
皇帝眯了眯眼,手掌緩緩收緊,思緒不明。
……
沈淮序出了勤政殿,才踏上宮道不遠,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回廊另一側傳來——
“淮序。”
腳步微頓,他微微側眸,見太子宇文璟緩步而來,身着玄色蟒袍,袖口繡着精緻的雲紋,整個人溫潤儒雅,透着一種皇家才有的矜貴氣度。
沈淮序垂下眼眸,拱手行禮:“殿下。”
太子擡手示意随從退下,負手走到他身旁,目光落在他的側臉上,語調意味不明:
“聽聞安國公府近來盯上了北境軍饷,今日又在勤政殿裡提起了此事。”
沈淮序神色不變,語氣依舊沉穩:“一切都有陛下定奪,臣不敢妄議。”
太子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态度,低聲道:“你若當真無意朝局,今日本可順水推舟,順勢退一步……可你并未退。”
沈淮序不語,半晌,他緩緩道:“殿下,軍饷關乎邊境安穩,臣身在滄都,無法左右朝堂,但臣仍希望北境無事。”
太子輕笑,眼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所以你是站在沈家軍的立場?”
“臣不敢。”沈淮序語氣不變,仍舊恭敬,但他也知道,太子不會輕易被搪塞過去。
果然,太子不疾不徐地道:“孤明白你的顧慮,也知曉安國公府的用意。他們要的從來不僅僅是軍饷,而是沈家軍。”
“而孤……并不希望邊境生亂。”
沈淮序眉眼未動,心中卻冷笑。
太子果然聰明,既不完全偏向安國公府,又不想放任沈家軍獨立存在。他在試探,試探自己是否願意站隊。
兩人之間一時無言,宮道上唯餘微風拂過金紅色的宮牆,落葉翻飛。
太子微微一歎,換了個語氣,似是無奈地笑道:“孤這些年,一直想與你坐下談談。可惜你性子太冷,總是不肯給機會。”
沈淮序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淡薄:“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盯着他看了一瞬,忽然道:“淮序,你覺得……你能在滄都待多久?”
這話透着一絲試探,更像是一句隐晦的威脅。
沈淮序微微斂眸,低聲道:“滄都的天……臣從不曾懷疑過。”
誰掌這座城的天,他一清二楚。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一種深不可測的情緒,随即他擡手整理袖口,笑道:“今日之事,淮序還是小心些為好。北境的刀槍易避,滄都的水卻深得很。”
說罷,他微微颔首,轉身朝着東宮方向離去,玄色蟒袍在晨光下晃出一道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