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将語氣放輕松,透着幾分被寵出來的自矜,卻又不過分張揚。
憐兒微微一頓,眼底浮現出一絲極快的探究之色,但很快垂下眸,低聲道:“姐姐的才華,自然是世間難得。”
葉瑾眸光微動,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輕笑道:“你也覺得如此?”
憐兒低頭輕聲道:“阿蘿姐姐名滿滄都,攬月樓裡誰不知曉?我也常聽人提起。”
葉瑾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随意道:“不過是沾了殿下的光罷了,若不是殿下,我哪裡會有今日的風光?”
憐兒垂下眼簾,語氣輕緩:“姐姐天姿國色,本就該有這等際遇。”
葉瑾輕輕轉着手中的茶盞,目光微沉,語氣柔緩:“你呢?”
憐兒似有些怔忪,随即露出一個有些局促的笑:“我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可憐人,能在這裡活下來就已經很好了,哪敢奢求更多?”
“那倒未必。”葉瑾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殿下為人風雅不拘,雖說出身尊貴,卻對我這樣的身份也不甚在意。若是你将來有幸得貴人垂青,也未必不能有一番出息。”
憐兒的眼睫微顫,指尖在袖中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一下。
雖然她迅速掩飾了神情,但葉瑾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極淡的抗拒和不屑。
不屑什麼呢?不屑她,還是不屑三皇子?
葉瑾心中微微一動。
這個發現,倒是比她想象的還要有趣。
“南胤生活苦楚頗多,你能活下來已是不易,若真有什麼機緣,也莫要輕易放棄。”葉瑾似笑非笑地道。
憐兒垂着頭,似乎不知該如何接話,片刻後才低聲道:“姐姐說的是。”
葉瑾看着她,眼底一片平靜。
“好了,回去吧。”
憐兒微微躬身行了一禮,輕聲道:“那我先告退了。”
她緩緩轉身離開,步伐平穩,卻未曾回頭。
葉瑾目送着她的背影,指尖緩緩地敲了敲桌面,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魏三雖确認了憐兒的來曆,但她仍覺不對。
憐兒曾在路上多次試圖逃跑,甚至被魏三稱作脾氣倔強,可如今她在攬月樓的表現,卻未免太過順從。
倘若她真如魏三所言那般抗拒命運,怎會在經曆那些懲罰後,迅速适應這裡,甚至在衆目睽睽之下刻意接近自己?雖然花樓确實會有很多懲罰人的花樣,但并不就真比魏三那些人手段更厲害。
而且就隻看表面——憐兒在反抗後,雖然現在幹着丫頭的活,但她依然過得好好的。
那些責罵懲罰,算得了什麼?隻有真正在花樓待過的人,才知道如同憐兒這般的生活是多麼難得。
而且貴人的出現也值得深究,這個貴人是誰?葉瑾斂下眼眸,她手裡的人不适合去查這些,但既然是合作,這件事不如就交給三皇子去查。
滄都的冬日雖寒意漸濃,長公主府卻春意盎然,園中梅花初綻,紅白交映,與亭台樓閣相映成趣。
今日,長公主府設宴,名曰“賞梅”。
長公主宇文姝素來風雅,每年冬日,她都會邀人赴府中共賞梅花,吟詩作對,品茗聽琴。當然也不是任誰都能有此機會,于是,能參加長公主的賞花宴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尤其在知道,今年的賞花宴太子宇文璟和其他幾位成年皇子皆會出席時,滄都城裡有女兒的人家無不想求得一張邀請函,這無疑讓長公主府成為了熱議的中心。
沈淮序緩步踏入長公主府,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一圈。
亭台廊下皆挂着紅色宮燈,府内庭院中數十株梅樹淩寒獨放,紅梅點點,映在潔白的雪地上,疏影橫斜,透出幾分清冷而矜貴的氣息。
而在庭院中央,早已有不少身着錦衣華服的貴人們聚集。
“王爺來了。”
不遠處,一名世家子弟笑着朝他行了一禮,語氣恭敬而帶着試探的意味,“多日未見,王爺風采依舊。這場梅宴,可是滄都最雅緻的盛事之一。”
認出這人似乎就是上回溫懿邀約聚會時,調笑議論葉瑾中的一人。沈淮序神色平淡,手中攏着一爐溫暖的手爐,漫不經心地回道:“是嗎?”
他語氣淡然,并未多言,但這一句話卻讓對方微微一滞,不敢再多說,隻是笑着退開。
沈淮序在滄都多年,年少時意氣風發,能文能武,同輩中很少有人能與他同輝。後來沈家出了事,沈淮序雖然斂了鋒芒,也不太愛在人前出現,但因着他是沈家人,且是沈家最後一人,皇室都對其照顧有加,曾經有皇子羞辱沈淮序,卻被昭武帝狠狠懲罰。
于是滄都中這些有眼色的權貴人家,自然對沈淮序敬着,當然……也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