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宴會,其實不少人心知肚明,這是一場聯姻相看的試探。
沈淮序收到帖子時,原本不想來,但太子宇文璟親自邀約,再加上長公主府的名義。這便是昭武帝的安排,其中的意味就容不得他拒絕。
賞花宴本是女眷們的雅集,按例男子們隻在府内的園中另一處閑坐賞景,互不相擾。但離得不遠,兩方的動靜都是能知曉。
各府世家貴女與夫人們圍坐湖心亭,欣賞雪中梅花,吟詩作賦。沈淮序的出現不僅吸引了夫人們的目光,世家女子們神色或是矜持,或是期待,偶有視線偷偷飄向沈淮序。
沈淮序雖在滄都有些尴尬,但他依舊是鎮北王。而且年少時的沈家小公子,曾是許多滄都貴女心中的白月光。
可惜——
她們沒有選擇的權利,也不會選擇。但能趁機看上兩眼,那也是内心歡喜的事。
宴會上,除太子宇文璟外,三皇子宇文珩、四皇子宇文琅、五皇子宇文琏等成年皇子皆在席。畢竟是皇族,個個外貌皆優,除太子已有正妃和一名側妃,另外三名皇子都還未有正妃。
在場世家女子雖心中傾慕沈淮序,但真正的目标,卻也是這些皇子。她們身後是家族,她們的婚姻,不可能隻憑個人心意,早已是整個家族的籌碼。
就算夠不上皇子,還有世家公子,安昱、溫懿也來了,當然相較于安昱,女子們都更傾心溫懿,翩翩佳公子,誰能不愛呢?
沈淮序對此心知肚明,尋到一處安靜的角落坐下,端起茶盞,緩緩飲下一口。
而在不遠處的長公主宇文姝,正優雅地端坐在亭中,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場中衆人。身後一個嬷嬷上前,宇文姝側耳聽了聽,便起身離開了。
宇文姝的離開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畢竟雖然是主人,但也是長公主,連太子都要稱呼一聲姑姑。況且,這等賞花宴的主人公還是場中的年輕男女。
但沈淮序卻留了心,他已經收到葉瑾送來的消息,對憐兒的身份有了些猜測。趁着衆人注意力都在皇子們身上,沈淮序獨自一人緩步沿着花園僻靜的小徑踱步而行,姿态從容,那副自在模樣,就算被人發現,也能說一句賞景。
穿過一片疏朗的竹林,沈淮序下意識停住腳步——
遠處一個婢女着裝的女子從某個院落出來,同身旁人交談幾句後,便急匆匆地轉身從偏門而出。
雖然離得遠,但沈淮序眼力極好,女子低着頭,看不見面容,但看行走的步伐,卻是個會武的。而她旁邊的人……沈淮序微微眯起眼眸,卻是剛才叫走宇文姝的嬷嬷。
所以……這人是來見長公主的?
夜色沉沉,賞梅宴散去,長公主府外,華貴的馬車依次駛出。寒風裹挾着些微雪意,吹得廊下的紅梅輕輕搖曳,暗香浮動。
沈淮序的馬車停在府門外,顧言已經安排好車夫,正要上前扶沈淮序登車,卻在靠近車門時,眉頭微微一皺,腳步微頓。
車廂裡,有人。
沈淮序察覺到他的異樣,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卻隻朝顧言微微擺手,又順勢理了理袖口,繼而踏上馬車,伸手掀開車簾。毫不意外地看了一眼車廂内靜坐之人,平靜地撩起衣擺落座。
馬車緩緩駛離長公主府,沿着幽靜的長街行駛。馬蹄踩在積雪未融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踏雪聲。
沈淮序坐在車廂一側,微微擡眸,看着對面的溫懿,目光冷靜而深邃。語氣不輕不重地道:“溫公子不請自來,倒是好興緻。”
語調平穩,帶着一貫的冷淡疏離,卻讓車内之人微微一笑。
溫懿端坐在他對面,車内未點燈火,他的衣袍半隐于黑暗之中,神色依舊溫潤,隻是目光深深地落在沈淮序身上,嗓音清朗:“淮序,又見面了。”
“溫公子似乎特别喜歡說這樣的話?”他的語氣依舊淡然,仿佛并未将這突如其來的訪客放在心上。
“此前,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适的時機。”溫懿神色不變,仍是溫和從容,“今日賞梅宴,滿座皆是京中權貴。就算背後的眼睛,也有顧不過來的時候。所以沒打聲招呼就來了。如有唐突,還請淮序見諒。”
沈淮序微微挑眉:“溫公子怕是第一次這般行事。”
溫懿笑意微斂,語氣輕緩道:“若有更合适的辦法,我也不願如此。”
沈淮序盯着他,片刻後,緩緩道:“說吧,你想談什麼。”
溫懿目光微微一動,緩緩道:“淮序,你責怪我嗎?”
沈淮序聞言,輕叩膝蓋的指尖一頓,随即搖了搖頭:“未曾。”
他說的是實話,也不完全是實話。年少時突逢大難,他也是有過埋怨的。埋怨一時間整個滄都好像都避着他,以為會是一輩子好友的人也避着他。
但……人會長大,心沒有那麼純粹之後,好像很多事情都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