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翀輕歎一聲:“自你們義伯離世後,我又何曾想過再回頭?歸隐山林,隻因當年心灰意冷、對那些人徹底失望。如今難得遇上一位真正值得我輔佐的人,我怎能放手?”
幾個兒子沉默片刻,終于慢慢擡起頭來,眼底的抗拒已化作漸漸堅定的決心。
“好。”杜衡道,“既然爹都說了,那我們也不推辭。隻求這事能做得值,不辱咱杜家的名聲。”
杜翀聽罷,輕輕一笑,擡頭望着屋外夜色沉沉,仿佛多年前戰場上的殘月又一次照在了他眉宇之間。
三子杜望安也道:“爹,我跟你。”
杜翀聽罷,終于露出一絲欣慰的笑,仿佛多年的枷鎖終于卸下。他望向窗外夜空,月色如銀,冷灑院落,眼中漸漸堅定。
“放心,我這把老骨頭,總算又找回了些用處。”
翌日清晨,天尚未全亮,葉瑾便親自進了城。
杜家院門一開,杜翀已整裝待發,立在檐下。見她到來,微一拱手,語帶輕笑:“小瑾來這麼早。”
葉瑾上前扶住他手臂,笑道:“昨天趕路太累了,我想着,便讓義父你們先好好休息一下。今日難得天氣放晴,帶你們好好去轉一轉,想來您也不想在這院裡悶着。”
杜翀聞言點頭:“也好,昨日風塵仆仆,隻與沈将軍寒暄了幾句,倒也未說正事。今兒歇息好了了,自然要随你走一遭。”
葉瑾轉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杜衡幾人,道:“幾位哥哥一并去罷,軍中上下雖不知你們身份,但一旦傳開,難免有言語。總要早做準備。”
衆人應聲,一行随她直接騎馬前往沈家軍營地。
軍營大帳早已收拾妥當,沈淮序與溫懿站于帳外等候。遠遠見葉瑾領人而來,兩人一前一後迎上前。
杜翀下車,沈淮序第一時間迎上前,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杜老先生。”
杜翀面上帶笑,随即回禮道:“沈将軍客氣了,老夫托大承了這聲。”他已是看出了這人與小瑾的關系,不管之前如何,之前的接觸中總要看看人到底如何。
溫懿随之而禮,語氣真誠:“杜老先生與公子們難得來到我們營中,等會兒一定要參觀參觀,如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老先生多多指教。”
葉瑾略帶笑意地看向兩人,開口道:“我們先進去吧。軍中還不知義父身份,此事仍須慎重。”
幾人一齊入帳,不多時,柳将軍、姜野等主将也紛紛到場,姜野是繼韓魁之後沈淮序提拔起來的人。
葉瑾先開口:“今日請幾位來,并非例行軍議,而是為引薦一人。”她轉頭看向杜翀,語氣鄭重,“這位,是我義父,杜翀。”
話音落地,帳中頓時安靜下來。
柳将軍微微眯眼,目光落在杜翀身上,聲音低沉道:“可是那位……南胤大将軍?”
姜野也略顯訝異,神色間有一瞬凝重,片刻後才低聲道:“久聞大名。”
杜翀神色自若,向幾人拱手:“杜某确實曾在南胤領兵為将,不過卸甲歸田已是多年。如今是因小瑾的緣故來到北境,也想見識見識沈家軍的風采。”
這話一出,軍中将領神情漸漸緩和。
說實話,眼前這位傳說中的名将,哪怕是柳将軍,當年也未曾與杜翀有過交鋒。畢竟沈家軍長年鎮守北境,一直是在抵禦蒼淵。隻不過“南胤”二字畢竟牽動舊怨,本能地讓人緊繃。
杜翀卻似看透幾分,語氣平靜又有力:“我既同小瑾來到此地,以後自是會心無旁骛。他日若北境真與南胤兵戎相見,杜某絕不畏首畏尾。”
葉瑾聞言,亦含笑接道:“義父他,隻願天下太平。若真要殺伐,自不會避戰。”
帳中将領聞言,再無排拒之态,神色多有敬意。
柳将軍沉吟片刻,開口道:“既是杜先生,老夫自無異議。隻是軍中講究出處與傳承,兵士未必都能像将領一樣看得分明。将來若有議論,恐對軍心有所擾。”
沈淮序點了點頭,神情平靜:“柳将軍說得在理。我已想好法子,不出幾日,自有人讓他們閉上嘴。”
他目光掃過衆人,語氣中多了幾分意味:“這事兒得慢慢來,不如……先讓他們看點熱鬧。”
柳将軍聞言一愣,随即微笑:“你小子又要弄花樣?”
沈淮序并不否認,隻淡淡一笑:“總得給他們個服氣的理由,不是麼?”
姜野也笑了,目光卻帶了點期待:“那我倒要看看,杜先生這幾個兒子,能不能在沈家軍真立得住腳。”
杜翀聞言,并不惱怒,反而點頭:“小輩是該磨一磨,戰陣上立身,不靠老子的名聲。”
葉瑾轉頭看他一眼,眼底含笑,語氣溫和卻自信:“他們一定行。”
帳外風過,獵獵旌旗高懸不落,帳内衆人各懷心思,卻都在等待即将來臨的那一場“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