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書琴聽了他倆鬥嘴一會,被炸翻的泥土剛剛落地,她擡起頭,直直地看着馮覽,“隊長,你知道仿生人嗎?”
馮覽遲疑了一會兒,拿不準她的意思:“你是發現了什麼?”
“……”解書琴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搖了頭,“許安不見了。”
她記得,許安說,等馮覽過來,她會回去。
回去,回哪?是那個人們都是麻木不仁的地方,還是遍地都是實驗體的地方。
灰漸漸落了下來,異種都被炸成了碎片,原野上,隻有幾十顆破碎的晶核躺在地上。
解書琴四處望了望,醫護人員一擁而下,地面晶核碎片被研究人員撿起,空氣探測儀滴滴着響,滿是人。
她走了嗎。
身側,一張潔白的毛巾正水裡、臉上兩點一線,但越擦,解書琴卻覺得視線越模糊,也許是睫毛也不小心沾到臉上的血了吧。
想着,視線之中,忽然出現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精神波散去了,人工降雨也及時停了下來,隻是對流時産生的風還沒斷,揚起身影的長發。
她從擔架上跳起來,跑了過去。
“哎!腿傷腿傷!不疼啊!”
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但視線卻越來越清晰,許安從研究人員中轉過頭來,緩緩看向了她。
解書琴停住了腳步。
許安的身上全是傷,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了。
她的防護服早就破了,連同裡面的衣袖也爛了一塊,露出滿是傷痕甚至向外翻着的血肉。她的衣服好像格外地黑,好像還結了塊,仔細一看,竟然全都是血。
許安沒有說話,她的手腕上被铐上了異能限制專屬手铐,滿是傷的臉戴着緊緊的防咬器,好像要将她的臉勒出一道鮮豔的血印。
“所有人都是麻木的……”
“每天最多的就是躺在床闆上,注射一遍又一遍的麻藥……”
“等馮覽過來,我會回去。”
解書琴昏了過去。
“她失血過多了!快擡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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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地面任務收獲很大,居家仿生人的資料、異種晶核的能源提取、精神波阻擋器試用圓滿成功,還有許安重回tartarus精神病院。
睜開眼時,熟悉的天花闆,熟悉的格子衣,熟悉的消毒水味湧入鼻腔。
窗戶封得嚴嚴實實,窗簾也隻拉開了一半。她赤腳踩在地上,手腕上異能抑制手铐還在滴滴作響,她走到床邊,透着橫豎鋼鐵架中間的縫隙朝下看去。
tartarus位于基地中心區域,是繼指揮室之後最高的建築,呈圓形修建,中間空地,從下往上擡頭看時,是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的病房和遮天蔽日的屋頂。每每看着,總會覺得天是暗的地是暗的,人生也是暗的,看久了,自然也就壓抑難耐了。
不過,許安的活動範圍在最高層,她從不用擔心這些。
鐵架之間的距離很近,許安隻能透過輕微縫隙窺見下面在霓虹管道内飛馳的空中列車,和開着獵鷹的巡邏警。
tartarus和基地監獄許安都去過,但就警衛來說,tartarus的守衛系統卻要比監獄那邊好得多,可能是因為監獄裡的人知道打不過會老實等着刑滿釋放,而tartarus都是一群不會聽話的瘋子吧。
她想着,問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門被警衛開啟,中間緩緩走進來了一個老婦人。
“許安,你還是不愛穿鞋。”
許安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隻是靜靜望着她。她不說話的時候,無神的眼睛就更明顯了,仿佛就是一個不會說話的精緻娃娃。
老婦人歎了口氣:“你當年為什麼執着出去呢?我跟你說過了,換自己出去幾年時間的奉獻值不如拿去吃頓好飯好菜,因為你始終會回到這個地方。”
“不論你是帶着美好還是怨氣的回憶,再回到這個地方,你還會甘心嗎?”
“許安,你總是這麼不聽話。”
說着,她深深地看着許安臉上的傷痕,随後悠悠轉身。
“院長。”許安擡起頭,輕聲開口,“我想要的隻有一個,如果你肯告訴我,我不會執着外面。”
沉悶的室内,連風也灌不進來。
院長揚起沉重的黑眼圈,眼皮下垂幾乎要蓋住雙目,“殷舒已經被基地除名了,你執着她,除了會給你帶來麻煩以外,不會有任何結果。”
“但你是唯一一個說這裡是囚籠的人,我也從不是遵守常理的人。”說到這句話,許安愣了愣,她垂眸,“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人。”
院長擡起眼皮看着她,沒說話,隻是哼哼了兩聲,很快離去。
室内再次靜谧下來。
許安一口喝掉桌子上的藥劑,緩緩走到鏡子前。
臉上大傷小傷一片,但神奇的是,竟然沒有腫,唯一有些微紅的,是右臉一塊像極了巴掌的紅印。
許安輕輕扶在紅印上,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