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峰搖走到半道就覺得不太對勁:十一跟十五向來關系最好,雖說差了五六歲年紀,可偏偏就特别投緣。
十五那丫頭不是跟着自家弟弟玩,就是黏着十一,兩人湊在一塊兒總能想出些古靈精怪的主意。
這時他離女修們的寝室不遠。任峰搖想着來都來了,幹脆進去轉了一圈。
跟她們玩了一下,待了約莫半盞茶工夫,這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到房間,一推開房門,撲面就是一股濃烈的酒氣。桌上杯盤狼藉,啃剩的骨頭堆成小山,幾個空酒壺東倒西歪。韓煦半個身子都趴在桌上,沈知墨和林清鸢更是直接滑到了地上,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知道說些什麼。
“這幫家夥……”任峰搖無奈地歎氣。
他挨個把人拎起來。韓煦扔到床上,沈知墨和林清鸢并排丢在另一個廂房的床上……
安置好三個醉鬼,任峰搖回到桌邊,扶起幾個搖搖欲墜的酒壺。
酒壺碰到他手心,任峰搖下意識地把手一縮。
幾個本就站不穩的酒壺“嘩啦”一下全摔在地上,發出嘈雜的響聲。
任峰搖微微一怔,不知道是因為酒壺沒有真正碰到手心,還是因為韓煦醫術又長進了,他竟然沒有感覺到痛。
沒來得及多想,不知是哪一個醉鬼錘了床幾拳,含混不清地抱怨着,“吵死了……”
任峰搖哭笑不得,動作更加收斂,默默把剩下幾個酒壺擺正,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反手帶上門。
站在廊下望着湖面發了會兒呆,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明明是他的房間啊!居然被這幾個醉鬼鵲巢鸠占了。
啼笑皆非之時,危宴甯從回廊那頭走了過來。任峰搖這才想起,危宴甯怎麼不在房間内了?為什麼他是從外面過來的?
危宴甯看到任峰搖,問道:“他們人呢?”
任峰搖朝屋裡努了努嘴:“喝趴下了,正在裡面睡覺呢。”
危宴甯輕哼一聲,上前抓住他的手,正想把人帶走。任峰搖輕輕“啊”了一聲。
危宴甯腳步一頓,問道:“怎麼了?”
“啊?”任峰搖心道,這下可以确定,他的手不怎麼痛了,難道韓煦的繃帶泡了藥?不對,他剛剛還叮咛自己要去找他敷藥呢。
危宴甯繼續拽着他的手往前走,“你跟我來。”
“去哪裡?”
“去哪裡都行,反正不想跟酒鬼待在一起。”
任峰搖默默将另一隻手往背後藏,剛才收拾的時候發現還剩了些沒開封的好酒,順手拿了出來,原本打算找個清淨地方自斟自飲呢。
危宴甯也看到了,挑了挑眉,改口說道:“我們找個地方喝酒去。”
碧雲閣湖島之間十分熱鬧,大比還沒有開始,有不少人泛舟湖上。危宴甯找碧雲閣弟子借來一葉扁舟,撐着竹篙,緩緩前行。
湖面上浮萍點點,菱葉田田,偶有一兩朵睡蓮早早地探出花苞,在春風中搖曳。
任峰搖趴在船邊,好奇地戳了戳那朵粉白的花苞,“這才初春,蓮花怎麼就開了?”
“你摸一下湖水。”
“咦,是暖的?”任峰搖伸手入水,意料中的冰涼并未襲來,反而觸到一片溫熱,這水溫竟與他的體溫相近。
如果在夏天,湖水這種溫度并不奇怪,但現在冬末初春,正是春寒料峭時,還遠不到蓮花開放的季節。
“整個碧雲閣的湖水都是暖的,不知他們是在湖底布了陣法,還是刻了符紋。”
“哦……”任峰搖收回了手,指着不遠處,一片開得正盛的蓮花,“你說這些水那麼暖,蓮花已經開了,底下會不會有蓮藕?”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危宴甯手腕一翻,竹篙輕點,小舟便滑入蓮葉叢中。他将竹篙橫置,挨着任峰搖并肩躺下。肥厚的蓮葉從頭頂掠過,遮天蔽日般将二人與外界隔開。
指尖觸到任峰搖手中的繃帶,危宴甯順勢将他的手舉到眼前,指尖沿着繃帶走向一路劃過。
韓煦打的結十分精巧,這位紫霞峰首徒經驗豐富,包紮過的傷口沒有一萬也有九千,此刻竟讓危宴甯找不到解開的地方。
危宴甯抱怨道:“系得這麼死,怎麼打開?”
任峰搖動了一下,想把手抽回來,但是被危宴甯握得死死的。
任峰搖道:“你還想打開?”
“血契還沒有結。”
“結你個死人頭!”
一提起這事,任峰搖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當時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答應危宴甯結血契。
“很痛嗎?”危宴甯突然問道。
“廢話。”
“有多痛?”
“哼!”
回答他的隻有一個音節。
危宴甯想起方才任峰搖手心被劍鋒劃破時的情形,雖然不明顯,但那泛紅的眼眶裡分明噙着淚光。
他不由輕笑,手上力道松了松,讓任峰搖的手腕能活動,卻掙脫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