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燭淚伴随着漸矮的燭身滑落,在桌面上凝成一灘粉白,燭火也愈發肆意瘋狂。
颀長的火焰将少女半邊臉烘得通紅,她卻渾然不覺,還在捏着刻刀修篆木頭上的紋理。
她的手肘旁,大大小小的木質人形坯璞随意地堆着,幾乎要摞成一座小山。
推門而入的霖娘不着痕迹地歎口氣。
原想着喬璨一直對宮外好奇,又聽她說有朋友照拂,才咬牙答應讓她偷偷出去。
可自從上次出宮回來,她就廢寝忘食,一直在埋頭雕這個木偶,說是要送給一位宮外認識的朋友。
“殿下,歇一歇,先吃點宵夜吧。”
拿起剪刀剪去燭花,霖娘将手裡的食盒放在桌子上。
喬璨忙得頭也不擡:“我弄完了這個再吃,霖娘你先去睡吧。”
說話的間隙,她吹了吹手裡的木屑,木頭上顯露出一個俊美的輪廓。
喬璨眼睛一亮,趕緊拿砂石小心打磨。
縱使面對昌平世子,她也不曾這般上心為他準備什麼禮物。
看着喬璨那副認真的眉眼,霖娘忍不住溫聲道:“看來這位朋友對殿下來說很重要。”
聞言,喬璨停下動作,略一思忖。
“确切地說,應該是相當重要。”
兩人不過一面之交,就肯借錢給她,助她解燃眉之急。而且聽了她的想法,還願意給她機會讓她一試。
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很重要”都顯得有些蒼白了,簡直是再造父母的程度。
霖娘這邊卻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愣了一下:“竟是如此。”
伴随着霖娘出去,一道黑影熟稔地從窗外翻入,直奔食盒。
“總算走了,餓死我了。”
黑影一把掀開盒蓋,端起飯順勢在一旁坐下,狼吞虎咽扒了起來。
看清來人,喬璨嘴角抽了抽。
面前惡狼一樣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露。自從某日出來覓食纏上了喬璨,至此每晚都要來蹭吃蹭喝。
以至于喬璨後面不得已以雕刻東西太晚為借口,讓霖娘給她專門準備了夜宵。
兩個人也因此漸漸熟絡起來。
喬璨從金露口中得知了她的年歲生辰,喜惡家鄉,甚至連她小時候家門口河裡的王八身上有幾條裂紋都一清二楚。
然而關于金露口中的組織和門主,她卻不肯透露半分。
看着大快朵頤的某人,喬璨嘴角抽搐,倒了杯茶水遞過去。
“今日梅園偏殿人還不算多,從明日起,便要增加巡邏的守衛了。你确定還不走嗎?”
“我們死士呢,就是一支射出的箭,哪有不見血就回頭的道理。”
金露接過喝了一口,從懷裡裡拿出一個灰色布袋丢了過來,“喏,這個給你也算是謝你好多飯之恩了。”
喬璨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打開。
裡面是一把銀質小匕首,刀把上還纏着一圈黑色粗布,似乎是新纏上的,還有些硌手。
喬璨擡眸,果然看見金露的衣擺少了一截。
“情況特殊,這要是在外面認識,我指定教你幾招,現在肯定沒時間了,這個你就将就拿着吧。别看它小,卻是我所有刀裡最鋒利的一把。砍菜切瓜捅人都不在話下。說不定哪天我就突然不來了,以後要是有什麼變故,你也有個防身的。”
喬璨眉心加深,将布袋合上。“你要做什麼?去找死?”
“啧,你這說的多難聽。”
喬璨默了一瞬,笑了:“難聽?還有更難聽的。你現在連禦膳房都接近不了,當真覺得自己有命殺進養心殿?你的死毫無意義,也無人在意。”
金露停下手中的筷子,氣鼓鼓瞪向她。
“你敢不敢舔一舔自己的嘴唇。”
喬璨低下頭,繼續打磨手裡的木偶。
“瞪我也沒用。對了,明天晚上做魚,愛來不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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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個通宵,終于出了一個算是完美的成品。
擔心出差錯,喬璨沒有選擇幅度太大的人物動作和表情,這次隻做了一個以扇半掩面的姿态。
木偶羽扇掩唇,露出的眉眼微彎,帶着眼波流轉的溫柔,栩栩如生,就像縮小版的月心。
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了幻煙坊坊主的眼……
喬璨忐忑地将東西收拾收拾包好,花了些銀兩,托人給捎帶了出去。
完成了這事,喬璨終于稍稍松了口氣。這會兒竟然破天荒不覺得困。
正好聽聞藏書閣新錄入了一批書,下午把從禦花園偷撈出來的魚腌制好便去了。
今天正好是那位大學士上值,很順利就進入閣中。
這個點兒,藏書閣還沒有掌燈,夕陽的餘晖自窗戶斜斜射入,形成一道淡橘色的光柱。
喬璨站在光柱的末端,仰頭找書。
她找得太投入,沒有注意到窗邊一道蠕動的黑影正在費力地往裡面翻。
等到一張銀色的臉探到身側時,無意偏頭的喬璨成功被吓到失聲。
看着面前慘白的臉,面具男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把面具摘下。
喬璨面前現出一張頗為英氣的臉。
看清來人,她的恐懼轉為震驚,剛要開口,一柄劍鞘先一步橫在她脖頸處。
喬璨:?
說好的盟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