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她又跑了幾家醫館藥鋪,回答也無非是“白水”和“不知”。
等喬璨回江府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李管事就等在門口,看到她趕緊過來迎接。
“江昀人怎麼樣了?”
“老爺尚未清醒,殿下,老奴已經備下飯菜,您先去用飯吧。”
她将近一天沒吃,這會兒确實饑腸辘辘,便也不再拒絕,随李管事去了飯廳。
吃罷飯後,喬璨又去了一趟江昀那裡。
李管事說,剛剛府裡的郎中把了一次脈,脈搏平穩有力了許多,晚些時候王太醫來了,再讓他看看。
喬璨看過去,雖然沒有清醒,和白日相比,他的臉色似乎紅潤了一些,唇色也沒有那麼蒼白,确實是好轉的征兆。
喬璨的心稍稍放下一點,這個時候她才得空打量起江昀房間。
和她想象中那種奢靡陰暗的樣式不太一樣,他的房間竟然頗有生活氣息。
古樸的木質桌椅,清竹屏風,書案上放着好幾株盆栽,看着似乎是菖蒲草和蘭花,被養護的很好,莖葉嫩生生的。
或許是來時匆忙,她一直沒注意榻旁那個木架。
這會兒草藥味散了,隐約嗅到陣陣香氣,喬璨的視線也被吸引了過去,才發覺木架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香盒。
湊近一看看,山茶百合,檀木芍藥……各式各樣的熏香,應有盡有。
喬璨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從認識江昀開始,他一直都香香的,而且每次香味還不一樣。
一想到江昀每天可能要早起一兩個時辰站在這個櫃子旁糾結今天熏哪個,喬璨忍不住笑出聲。
這垂眼的功夫,一個精緻的描金漆盒映入眼簾。
大概有她三個手那麼大,在手肘旁的那層木架上。
喬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剛觸到盒蓋,身後的突然傳來一陣難抑的悶咳聲。
她忙回身看去。
江昀不知何時醒了,捂着嘴半趴在床頭,
他咳得極為壓抑,手上青筋具顯,然而猩紅的鮮血還是争先恐後地溢出指縫。
被子和枕頭上刺眼一片。
喬璨吓了一大跳,慌忙跑到屋外讓婢女去叫人,随後至榻前給人拍背順氣,另一隻手捏起袖子顫顫巍巍給他擦血。
然而這血像無止盡般,越來越多,她半隻袖子都快被浸透了。
喬璨哪見過這個場面,臉都吓白了:“江昀你别吐了,我害怕。”
羽睫脆弱顫動,那隻抓着被面的手顫抖着擡起一段極小的弧度,又重重落下。
江昀整個人都開始急促地喘息起來,胸口起伏愈發劇烈,身體也開始微微發抖。
雲紋青緞的被面幾近撕裂。
喬璨雖然對藥理不太感興趣,不過也看過一些救急的手段。
見狀,心知他大概是被血塊嗆住,忙去掰他嘴上的那隻手。
“松手,張嘴!”
黝黑的瞳仁轉向她。
見半天不動,喬璨顧不得那麼多,粗魯地将他的手生生掰開。
大口大口的鮮血随着嗆咳翻湧而出。
喬璨強迫自己去忽視那鮮血,迅速從袖中摸出帕子,一手托着江昀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捏着帕子探入他的口中。
甫一入内,柔軟濕潤的口腔便将她的手指連同帕子浸透,舌頭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入侵者,下意識想要蜷縮。
喬璨隻得再伸入一根中指,微微下壓。裹着鮮血的舌尖抵上她的指腹,終于可以看清口腔裡的情況了。
江昀喉嚨處确實有血塊。
“惡心也給我忍着,很快就好了。”
江昀感覺到那兩根手指正帶着娟帕一點點往喉嚨延伸,身體下意識想要嘔吐,心卻慫恿着升騰起另一個念頭。
這邊,喬璨既要保證血塊順利弄出,又要讓江昀不至于嘔吐,這實在是個技術活,容不得她分神片刻。
全然未發覺那雙晦暗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血水混合着津液自唇角蜿蜒而下,途經滾動的喉結,最終沒入半敞的衣襟。
伴随着喉嚨一松,那隻手退了出來。
“好了。”
喬璨松口氣,門外适時傳來王太醫一衆人的聲音。
一進屋,見兩人渾身是血皆是一震。
王太醫趕緊上前檢查江昀的情況,随後朝她作揖:“多謝殿下,您先去梳洗吧,剩下的交給微臣便好。”
李管事喚來婢女:“青桃,你帶殿下去梳洗。”
喬璨看看榻上呼吸已經相對緩和許多的江昀,又看看自己沾滿血的衣物,跟着青桃出了房間。
府裡沒有女眷,若給喬璨穿下人衣物,又不符合規矩,李管事隻得命人現去買了一套成衣。
折騰了好久,等收拾好出來後,天都已經黑了。
到江昀房間時,卻發現屋内守着好幾個侍衛,江昀則閉着眼睛,靜靜躺在榻上。
李管事失魂般,被人半攙扶着往外走。王太醫亦是一臉凝重地搖頭歎氣。
喬璨的心髒一瞬間沉入冰窟,她驚恐後退兩步,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就洗個澡的功夫,江昀人沒了?
王太醫适時解釋:“江總管剛服下藥,隻是昏睡過去了。”
喬璨松了口氣。
沒死就行。
“那這麼多人是?”
王太醫如實相告:“聖上疑心江總管中毒與梅宴之事是同一夥人所為,而其中内情隻有江總管一人得知。聖上吩咐,保不下江總管的性命也務必讓他留下些線索。”
“……”
搞了半天,是想要榨幹江昀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啊。
強壓下想罵人的沖動,喬璨又問:“那他這還有救嗎?”
王太醫搖頭:“不太樂觀,臣用烈藥吊着半口氣,不知何時才能清醒。但殿下和您那位朋友需随時做好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