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紗窗開了半扇,鳥雀叽喳,聲聲入耳。
宋曦坐在窗前,視線落在面前的銅鏡上。
鏡中女子螓首蛾眉,容貌昳麗,肌膚仿佛凝雲堆雪,剔透無暇,唯有左眼眼下凝一粒朱砂似的血痕,恍如淚痣。
她伸手撫上那粒血痕,指尖依稀觸碰到些微的凹陷感,記憶不覺又回到那天夜裡。
端國公走,馮磊并沒有喚太醫來處理她臉上的傷,隻是沉了臉色朝她步步逼近。
兩個粗使婆子仍禁锢着她的肩膀和雙手,宋曦掙脫不得,眼看着馮磊在自己面前站定,微張的五指緩緩攀上她的臉。
宋曦脊背生寒,禁不住啞聲叫道:“你、你不能碰我!”
鐵怔怔的“不能”二字一出口,馮磊怔了一瞬,擡起的手停在半空。
“呵,有趣。”馮磊眯着眼睛冷笑,不顧她的掙紮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湊上前去咬牙道:“你在命令我嗎?”
宋曦一阖目,竭力壓抑聲音裡的顫意:“我就要進宮了,世子殿下若敢對我做什麼,國公爺……和太後娘娘知道了,殿下要如何解釋?”
她緊張極了,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雖竭力作出強硬模樣,卻仍是氣勢全無。
果然,下一秒便感覺到馮磊收緊五指,指間的力道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她的下巴捏碎:“方才還要死要活的,現在竟也敢和本世子大聲了。怎麼,這就迫不及待想進宮了?你是覺得進了宮就能翻身、甚至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宮中未必是什麼好去處,可再壞又能壞過留在端國公府受馮磊搓磨嗎。宋曦心中悲苦,喉頭發澀,還沒來得及說話,馮磊的話便又将她打入更加森寒的冰窟。
“你以為進了宮就能逃出我手心?簡直妄想。”
馮磊擡起她的臉,蛇一樣冰冷的視線牢牢粘在她臉上,一字一句道:“我爹說了,崔太後所有的親信都會獻人,那麼多美人兒,她未必就選得上你,再加上你如今又破了相——”
他的指尖覆上她眼下的傷口,指腹抵着那抹紅痕重重一碾,眸光捕捉到宋曦因吃痛而蹙起的眉心,施虐帶來的快意填滿整副胸腔,馮磊唇邊浮起陰沉的笑意。
“即便到了陛下面前,你也入不了他的眼。不得用的奴婢自然會被遣返,到時候你還不是要乖乖回到我身邊?”
宋曦臉色蓦地一白,眼底漫上漣漣水霧,滿心絕望連連搖頭。
“你不信啊?不信就等着吧,”馮磊緩緩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殘忍而刻毒的笑容:“我們拭目以待。”
……
“宋曦,随我出來一下。”陌生的嗓音拉回思緒,宋曦從鏡中收回視線,側目看向來人。
一名身着鵝黃色宮裝的年輕女子鬼魅般悄無聲息站在屋子裡。
那女子容長臉,五官雖寡淡卻不算難看,隻是常闆着個臉兒神情倨傲,看起來頗有距離感。
是建章宮的二等宮女白芨,宋曦想起來了,随端國公進宮的那日,正是白芨引他們進了建章宮。
彼時,她跟在端國公身後,低眉垂首,一路目不斜視穿過重重廊橋庭院來到建章宮外。
“國公爺請在此等候。”白芨朝端國公福了福身,轉頭進了殿門,未幾便出來傳話:“娘娘請國公爺入内。”
端國公略一點頭,擡腳進殿,宋曦正要跟上卻被白芨伸手攔了下來。
“太後娘娘隻宣國公爺入殿,下人仆婢便在此候着吧。”
端國公一指宋曦,道:“此乃老夫奉太後娘娘之命尋來的女子,今日帶來複命,請姑娘放行。”
“原是入宮待選之人。”白芨的視線越過端國公,在宋曦臉上輕輕一掃,神情淡漠:“那便更簡單了——來人,帶她到偏院去,直接安排住下便是。”
“這……”端國公疑道:“不必先帶進去讓太後娘娘過目嗎?”
白芨笑了笑:“今日不僅國公爺送了人來,林大人、張大人,還有崔家都送了不少人來,如今少說也有十來位姑娘,站在院兒裡烏壓壓的一片,太後可沒心思一個一個親自打量,都命人一并送去偏院了。”
“竟有如此之多?”端國公略感訝異,随之笑道:“我府上送來的這位可與那些姑娘不一樣,娘娘定有興趣一見,便讓——”
“國公爺說笑了,”白芨眼底一閃而過不屑的笑意:“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國公爺隻管把人留下便是,建章宮自有安排。”
“好吧,那便有勞姑娘了。”端國公臉色微沉,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在建章宮擺他國公爺的譜,隻略一思忖便把宋曦叫到一旁,低聲叮囑:
“既然如此,你且随他們去吧。記住老夫的話,無論你從前是什麼身份,進了宮就是我端國公府送出去的人,一言一行都牽連着端國公府,務必謹言慎行,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