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年歲的潘大人整個朝堂也就一位。宋曦邊走邊想,不過一瞬便猜出他的身份來了——
想必他就是端國公多次拿來與世子馮磊比較的潘維了吧。
潘維,太尉潘鶴雲長子,官拜正五品文華殿學士,不僅是陛下生母潘太後的内侄,還曾是陛下伴讀,當今聖上登基後便入了翰林,素以智計無雙、見微知著聞名,年少有為,前途無量。
怪不得他能在宮中随意行走且與壽康宮宮人相熟,宋曦恍然大悟,腳下步伐越發匆匆,不一會兒便轉過彎,身形消失在青石小徑盡頭。
與此同時。
“潘大人,”年少的小太監急聲催道:“大人,陛下還在等您……”
“抱歉,”潘維不動神色收回視線,若有所思道:“我這便前去無極宮。”
*
潘維來到無極宮時,已入了夜。
宮殿石階兩側亮起盞盞宮燈,守在殿外的金武衛對他行了禮,推開殿門由他入内。
偌大的宮殿燈火長明,兩側每隔幾步就有一名宮裝侍女垂首侍立,她們微微躬身,眉目如畫,神态柔和,安靜無聲,就連呼吸都格外溫柔綿長,仿佛已與這座華美的宮殿融為一體,成了宮殿的一部分,幾乎難以察覺到她們的存在。
宮殿裡死一般的寂靜,潘維穿過正殿朝禦書房匆匆走去,鞋履踏在玉石地面上,發出頗有節律的清晰響聲。
禦書房正中豎着一扇山河社稷屏風,繞過屏風便見一條寬大的龍案橫陳殿中,龍案一側放着墨硯,另一側則堆疊着厚厚各地奏折文書。
當今聖上明德帝李焱端坐案後,見他來了便放下手中禦筆朝他疲憊一笑:
“子淵,你可算來了。”
潘維肅容一拜:“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快别拜了。”李焱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同你說了無數次,就你我二人時不必拘于虛禮——話不多說,子淵快上來,且看看我這布防圖畫得可還合理?”
潘維應了聲“是”,匆匆舉步上前。夜明珠柔和的光亮映照出攤開擺放在龍案正中的布防圖,潘維垂目一看,隻見圖上無論是江河山川還是城池關隘都标注得清晰明朗,一目了然。
先帝在位末期,朝局動蕩,廢皇二子謀逆,孝哀太子護駕而死,先帝龍體油盡燈枯每況愈下,邊境遊民伺機生事,直到今聖即位也不知消停,屢次來犯,行徑越發惡劣,手段更加粗殘,邊境百姓苦不堪言。
新帝李焱多次提出派兵徹底鎮壓遊民叛亂,卻被奉先帝遺诏攝政監國的崔丞相屢屢駁回——
“陛下即位未久,朝中局勢未定,委實不該舍本逐末清理區區邊境遊民。”
年輕的明德帝強壓怒火,當着衆朝臣的面摔了手中折子:“亂匪生事,屢屢滋擾我國境子民,為民除害,怎到了崔相口中卻成了舍本逐末?”
崔丞相略一思索,撫着長須道:“陛下想要出兵鎮壓遊民亦無不可,可邊境地勢險要,老臣奉先帝之命攝政,不可不慎之又慎。陛下若能完善現如今的邊境布防圖,便代表着陛下如今之能為已足夠獨當一面執掌天下,老臣便交還攝政之權,陛下以為如何?”
……
“崔相難得松口放權,機會千載難逢,子淵你務必助我!”李焱說着,一把拉過潘維的胳膊把人拽到案前,指着布防圖中的一處道:“你看此處,我增派了一支精銳駐守,是否——”
話到一半,聲音忽然頓住,李焱眉心微蹙,不知何故輕輕吸了吸鼻子,最後又湊近潘維,用力嗅了嗅,喃喃道:“子淵,你好香啊……這個味道,好熟悉——”
潘維擡起袖子聞了聞,很輕地笑了一下,道:“方才來的路上撞見個宮女,她抱在懷裡的花砸在地上碰碎了,許是那瑤台玉鳳的香氣沾染到衣服上了,陛下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