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帝王閡目無聲,秦福廣湊得極近,依稀能聽見他綿長的呼吸聲。
原是睡着了……
秦福廣暗松一口氣,正蹑手蹑腳退出去,忽然聽見男人微啞的聲音響起:
“不必,退下吧。”
“是!”秦福廣立刻肅容躬身道:“奴才告退。”
可還未等他走出一步,李焱便睜開眼朝他轉過頭來,沒頭沒尾道:“你說,崔太後那的瑤台玉鳳,為何香氣與昨日朕聞到的完全不一樣。”
秦福廣“啊”了一聲,不解其意。
李焱收回視線,自嘲似地笑了笑:“想來是我魔怔了……這裡,怎麼可能會有她的味道。”
“陛下,”秦福廣壓低了腰,小心翼翼道:“您快兩天沒合眼了,不如今夜早些歇息吧。”
李焱搖頭:“有事未竟,有恩未償,朕如何安睡?”
秦福廣越發聽不明白了,隻輕聲道:“陛下有事交代奴才們去辦便是,奴才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李焱轉過頭來看他,目光殷切:“朕想出宮。”
“奴才這就吩咐下去準備車駕——”
“朕想避開崔氏和潘氏的耳目,獨自出宮。”
“……”秦福廣程式化的淺淺笑意僵在臉上,唇角微微抽動:“陛下……”
說話間李焱竟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重重一拍龍案,豁然起身,一字一頓道:“不錯!朕要出宮。秦福廣,你想辦法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安排朕出宮一日……不,半日就夠了。若無法子,你到龍床上躺着裝作是朕的模樣掩人耳目也無不可。”
“奴、奴才嗎!”秦福廣反手指着自己,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陛下,您就是把奴才拿去殺奴才也不敢冒充真龍天子啊陛下……”
與此同時,一個小太監匆匆而來,跪地刀:“陛下,崔相有要事求見,已在殿外候着了。”
*
暮色四合,圓月緩緩升起。
建章宮後殿清泉池。
宋曦帶着滿身水汽被從池子裡撈了出來,濛濛水汽襯得一雙美目光華流轉,萬種銷魂。
宮女用上好的綢布洗幹淨她身上的水汽,還是給她換上了慣常穿的窄袖春稠宮裝。方才便是靠着這身宮女的裝束,她又一次險勝冰清,被崔太後選中送入無極宮。
彼時,她與盛裝打扮、一身妩媚羅裙的冰清并排站在建章宮中,等待崔太後做最後定奪。
那時她低着頭,依稀能感覺到崔太後淩厲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幾番掠過,仿佛過了片刻,又仿佛過了漫長的數年,崔太後輕緩而不失威嚴的聲音終于從頭頂傳來。
“就她吧,洗幹淨送去無極宮。”
她和冰清同時擡頭,隻見崔太後倚着鳳榻,一隻玉手半擡,指尖所指方向,正是自己。
……
崔嬷嬷已為她绾好了發,隻在青絲墨發上簪了一朵顔色清雅的絨花,越發襯得她容貌昳麗明豔。
“你很聰明,那李通判之女終究是棋差一招。”崔嬷嬷語氣淡淡:“你隻是奉太後之命送吃食到無極宮,自然該作尋常宮女打扮,否則豈不是顯得太後娘娘别有所圖,李氏那般盛裝打扮,太過愚蠢。你要記得,娘娘隻管送你進無極宮,至于進去之後,是能封妃脫籍還是滾回端國公府,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是,謝崔嬷嬷教誨。”
崔嬷嬷沉默一瞬,扶着她站起:“你我也算有師徒之誼,老身再送你一句忠告——想在宮中活下去,無論何時何地、對任何人都不要輕易交出真心。”
“謝嬷嬷提點。”宋曦點點頭應下,不一會兒便被人帶出了建章宮門。
一個小巧精緻的食盒被塞到她手中,建章宮總管太監吳敬才冷冷打量她一遭,道:“随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