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落,青磚白瓦上留着一抹陽,林家大門微微敞開着,若此時有人來到前院,不必進門,就能聽見屋裡一陣噼裡啪啦的碗筷聲。
仔細聽聽,還夾雜着幾句憤怒的人聲:
“林竹!你都吃了三大碗了,忒也能吃!”
身着湖綠色外衫的小姑娘聽見自己的名字,擡起頭眨巴眨巴眼睛,卻隻當那話是耳旁清風,兩邊的臉團子都塞得鼓鼓的,複而埋下頭去兀自咀嚼。
林竹的娘氣得跺腳:“比你兄長吃得都多,這般貪吃,又不會女紅,将來如何嫁得好人家?”
小姑娘把嘴裡那口飯咽下去,才慢慢悠悠開口道:“娘,都什麼世道了,誰說女子定要比男子吃得少?您不也不會做女紅麼?”
陰陽完她娘,林竹才終于舍得放下筷子,摸摸自己撐的圓滾滾的小肚子,下了飯桌,準備溜達一會兒,消消食。
詹修賢管不住她,又舍不得訓多了,隻好把氣撒在夫君頭上:“你看看你生的好姑娘!”
老實巴交的林父被兇了一句,懵了,伸出一隻手來指着自己:我嗎?我生的嗎?
“竹子愛吃,讓她吃呗,家裡又不是揭不開鍋了。”林楓打圓場,偷着踹了一腳他老爹。
林遠山已神遊天外,被這一踹,恍然回過神來:“對,對,讓小竹子吃呗。”
練武的媽,背鍋的爸,和事佬哥哥和能吃的她。
詹修賢氣不打一處來,這是揭不開鍋的問題嗎?當今男女都可上私塾讀書習字,然而,科舉仍以男子為主,尋常人家的女子大多讀幾年也就罷了,除卻些許天生這塊料的,旁的都需另謀生計。
林家家風不嚴。
詹夫人雷厲風行,但寵孩子;林父朝廷小官,但為人老實。
于是林竹讀書不上不下,倒也無妨。父母對小女兒的期望正如千千萬萬個普通家庭一樣,開心平安長大便是了。
——誰知越長大越能吃,年僅三歲幹掉一大碗飯,五歲挑戰她親哥,十歲的時候吃得快趕上父親了。
詹修賢微微扶額,不知拿女兒如何是好,雖說她同意能吃是福,可竹子未來總歸要嫁去夫家,到時候人家說事拿喬,該當如何?
罷了,自家的閨女,能保護一天是一天。
林竹不知道她娘心裡亂七八糟的煩心事兒,溜達完了回自己的小屋,舉着林楓不知從哪野完撿回來的鐵棍子,強身健體。
身量勻稱,面容清秀的姑娘,一使勁,纖弱的胳膊上肌肉畢現。
有次隔壁小丫頭頑皮,一探頭看見牆那邊的林竹一身腱子肉,吓得掉下了牆。
在床上躺了月餘後,轉型變成林竹的忠實追随者,大有一副“為竹姐癡,為竹姐狂”的模樣。
偶爾直接來找她交流鍛煉心法,勢必也要如此強身健體,林竹煞是滿意,權當收了個徒弟。
舉完鐵,林竹又勤勤懇懇坐下習字,把爹娘感動壞了,擱外屋偷偷念叨着,孩子長大了,自己知道學了,一臉欣慰。
直至未時将過,林楓大搖大擺進來給妹妹拿點心,才看清林竹習的字:滿頁皆是什麼珍馐美味、垂涎欲滴、食指大動、齒頰留香......
林楓頓覺妹妹無救,大叫一聲,哇呀呀跑出去了。
“有病吧。”林竹小聲嘟囔了一句,拈起一塊小點心放進嘴裡。“不錯,此點心外酥裡嫩,齒頰留香。”
她将成語活學活用。
林竹的心願就是當一個嘗遍世間美食的美食家,她的宗旨是美食不可蒙塵,将來需得為各種食物做個傳才好呢。
她上輩子過得不好,美食探店的事業剛做起來,就因身體健康問題進了醫院。
一睜眼,穿越到了與她同名同姓的林竹身上。
這一世體會到了家人的溫暖,她從小就開始有意識地鍛煉身體,盼望自己多活幾年。
天随人願,她這副身體算是茁壯成長了,對未來的職業規劃依舊是美食探店,這古代沒有現代的社交媒體,當不了博主,沒關系,林竹立志要自行創立報刊!
其各種所作所為都是為此努力着。
但大圻朝并無此類行當,她與爹娘兄長說起時,家人都勸她,但林竹也不樂意改個志向糊弄過去。
家人都希望她或随母練武、或随父做官雲雲。
“等我長大了,不就有這行當了?”林竹隻如此道。
便叫人拿她沒辦法。
春去秋來,晃個神的功夫,林竹已到及笄之年,鐵杵磨針數載,她下決心從今日開始她的創業之旅。
背了個小包袱走出門去。
“再見了,爹、娘,再見了,哥!”頗有氣勢地喊了一嗓子。
“你不就是去東頭吃頓便飯嗎?”他哥摸不着頭腦。
林竹不搭理他,轉身就走了。
隔壁小丫頭蹲守數日,等瞅見林家大門口飄出來那片綠裙,還未見人,她就曉得是林竹出來了。
“竹姐!等等我!”小丫頭連忙蹿起身沖出去,奈何蹲了太久腿麻了,摔個狗啃泥。
林竹一言難盡地把成姗姗扶起來,默許小跟班的存在。
成為美食家的第一步:選擇一家美食進行品鑒。
第一站,林竹首選的是市東頭一家久負盛名的酒樓——雲鶴軒。
雲鶴軒的名号在城中可謂是如雷貫耳,開了有不少年頭,号稱“百年老字号”,這店甚至打敗了昔日風頭最盛的“錦食坊”
林竹旁邊跟着一個叽叽喳喳的成姗姗,兩人穿過熙熙攘攘的市集,來到酒樓前。
這家雲鶴軒的建築風格大氣典雅,飛檐翹角,雕梁畫棟,門前兩尊石獅威嚴而立,确有幾分不凡之氣。林竹依照慣例,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待小二前來,林竹掃了一眼,又偷偷掂量了下錢袋子,裡面裝着她這些年攢下來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