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霞光金燦,照得遠處黃土地翻卷出一層溫暖的色澤。
馬車軋軋碾過幹硬的黃土大道,偶爾揚起一陣風沙,是獨屬于西北的場景和宏大。
“這地兒一過黃河,就真有那股子味兒了。”老周勒緊缰繩,咂着嘴感歎。
林楓在車裡叨叨:“老周,我看是風沙味兒吧,我鼻子都快吹幹了。”
成姗姗也點頭應和,用手背貼着自己的臉,感覺水分逐漸流失......
林竹掀開車簾一角,她望出去,視線開闊極了。
遠處的山連綿起伏,雖不高峻,卻透着一股蒼涼的磅礴,山腰間是一層層被風雕琢過的黃土溝壑。
山下,黃河宛如一條巨龍橫貫大地,水色帶着泥黃,但卻流得極有力量,一眼望不到盡頭。
“蘭州,是個三山夾一水的城。”晏元青說,“我記得北面的叫是白塔山、還有一座臯蘭山,中間就是黃河。”
林竹回憶着她保存不多的關于蘭州的知識,印象最深的就是這裡把守着通往西部的大門,同時擁有自己獨特的魅力。
這邊的山不像他們那邊覆蓋着一層綠,但也耐看。要是變成畫卷,就得叫‘大漠山水圖’。
馬車在高低不平的黃土路上颠簸前行,偶爾車輪陷入了小坑,小六子就利落地下車,拿出石子、木楔修修補補,動作又快又穩。
“小六子,你手真巧。沒看出來啊。”林竹看得佩服。
“我跟師父跑好幾年了,這都是小意思。”小六子一邊拍灰一邊笑。
“不過蘭州這邊,風沙多,路一被吹,就得重新踏。”
“那冬天豈不是更難走?”林竹問。
“難啊!不過熱炕頭和牛肉湯也香。”小六子感歎了一句,又露出豁達的笑。
林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黃土山坡,思緒不由得有些飄遠。這片土地粗粝、厚重,卻也有一種靜默的力量。
馬車行了一會,前方就漸漸可以看到城郭輪廓了,城門高聳着,不如中原那些雕梁畫棟,卻有股子堅實的肅穆。
林竹來不同地方的用意也在此,人生在世,就應該體驗一些完全不同的景色和生活。
“大夥兒們,蘭州到了。”老周輕輕一揚鞭,聲音摻了點風的味道。
天色将晚,一縷縷炭火香氣順着風爬上屋檐,林竹的肚子不适時的“咕”了一聲,恰好被晏元青聽見。
這人試圖拿扇子掩蓋自己的笑意,卻被林竹一眼識破,氣不過地伸手扯他衣袖。
在難捱的饑餓裡,幾人直奔——烤全羊!
這家烤全羊店并不在鬧市中心,他們又行了一段路才堪堪在天黑前趕到,老掌櫃姓賈,烤羊手藝十分了得,小羊外焦裡嫩、肥而不膩,是老蘭州人們認準的味道。
林竹他們坐在一張圓桌前,桌子正中,一整隻金燦燦的烤全羊已然出爐,香氣熱烈,令人食指大動。
“我靠,這也太香了!”林竹本來就又餓又累,看見這隻正宗烤全羊,她眼睛都快直了,幾乎要撲上去。
晏元青眼裡浮出一點笑意,拿起刀叉娴熟地幫她分割下酥脆的外皮,遞給她:“小心燙。”
其他人掩面不忍看,偏偏林楓還有點愣:“晏公子,你什麼時候這麼會伺候人了?給我也拿一塊!”
他話音剛落,正往嘴裡塞羊排的成姗姗“噗”地一聲噴了出來,趕緊捂嘴,一邊咳嗽一邊轉頭看向林楓,神情複雜:“你是認真的嗎?”
飛雁無痕默默低頭喝了一口湯,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
晏元青倒是沒多解釋什麼,隻是把林竹碗裡那塊冒着熱氣的烤羊皮安安穩穩地放好,語氣如常:“烤得最脆的一塊,剛烤出來的,給你。”
然後又夾了一塊朝林楓遞了過去:“這個給你。”
林楓:“哎,好嘞,感謝晏公子啊,你人真好!”
林竹手一抖,差點沒把筷子給扔了。
整個晚飯的氣氛就這樣在烤全羊、辣湯和大盤雞的香氣中越發熱烈,衆人你來我往地調侃着,偶爾還拉着小六子和老周一起拼酒。
林竹怕自己喝醉了,沒和大家一起胡鬧,她還在認真品鑒,夾起一片帶皮羊肉蘸了點特制孜然椒鹽,送入口中,輕輕咀嚼,點頭道:“山胡椒的香味是本地特有的。”
她還在心裡認真構思着烤全羊的推薦語,上輩子她可沒吃過這麼香的小羊!
“店裡還有牛奶雞蛋醪糟。”晏元青端過來一碗,遞給她,輕聲提醒,“他們都在喝酒,你幹脆喝這個吧。喝完這碗,今晚睡得沉。”
林竹開心地接下,喝了幾碗,不知怎的,沒喝酒的她臉頰也紅紅的,或許是熱的。
她靠在晏元青肩上,不知是乏了還是困了。
晏元青沒動,隻伸手輕輕扶住她的肩,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另一桌的人也喊累了,林楓和飛雁他們玩的臉紅脖子粗,成姗姗抱着一堆食物還在努力地塞。
一邊塞一邊叨咕:這個叫八寶茶,有紅棗、枸杞、冰糖、核桃......好喝,明天告訴竹子姐!這個好像是什麼甜胚子,也不錯!這邊的是特色的燒麥,皮薄餡多,肉香濃郁,但但但但是我吃不下了!
月色一點點升高,院中燭影斜斜,風吹過榆樹葉沙沙作響,像是輕聲唱着一首西北的老歌。
幾個人圍坐着,有說有笑,風塵仆仆的旅人,終于在此刻找到了屬于他們的片刻安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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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蘭州城的風帶着絲絲寒意,從窗棂縫隙鑽進來,吹得燈火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