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是世家小姐，家族一朝經曆變數，将近十年，她吃過的苦隻多不少，受過無盡苦楚，但很快，霍司決收斂，改換欣然喜悅之色，迎合覃栩音的笑靥。

堅韌要強的覃栩音是最不需要别人憐惜，霍司決深知，她是個高傲且心思細膩的女子，承擔複興家族的重任，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心性，面上不痛不癢，行事幹脆利落，好到讓人挑不出錯處。這是她在人前的模樣，背後藏着無盡辛酸。

葉明紗被安全送回碧水雲居，她念力消耗過大，隻能卧榻調理，隻是她敗了，内心或多或少有愧疚。傍晚時分，她醒來一見陸奉月，欲起身，被按了回去：“你該好好歇息。”

葉明紗：“陸長老，是弟子逞能，才緻輸了比試。”

陸奉月搖了搖頭：“有幾許人能從‘破陣曲’清醒？你已經盡力而為，做得很好了，覃栩音受你重創，亦讨不到好處，比試重在曆練，不在于生死與勝負，你安心調養，後續還有許陵呢。”

她瞟向一旁的許陵，許陵随即會心一笑：“交給我好了。對了，剛才餘時序端來一碗面，就怕你醒來餓着，這會兒還熱着，我去給你端來。”

面是清湯面，點綴了幾根青菜，湯面飄着淡淡油光，就是蛋煎得有些焦了，葉明紗忽問：“餘時序做的？”

“應該是，聽方應說他去後廚不知倒騰什麼，好半天才端出一碗面來，這會兒人……”許陵轉頭看向門邊，卻空無一人，“奇怪，剛剛還站在那裡。”

餘時序立身于門後，低頭不語，葉明紗才看不到他的身影，方應随他出來，在一旁無奈聳肩，聽見裡面的對話，欲言又止。到了最後，他委實看不下去，正要闖進去，餘時序手疾眼快，抓着他手臂就走。

晚霞被夜幕撲滅，褪去絢麗的顔色，夕陽徹底落下，夜色如紗，悄無聲息掩來，待到夜深人靜時，碧雲水有一間屋舍卻悄然亮起了燈。覃栩音還未就寝，白日赢了比試，但她心中莫名安定不下。

她将雙手浸泡在倒入冰塊的水裡，突如其來的寒冷襲上指尖，她連忙抽離，捂着發冷的指尖，看來她還是畏懼寒冰，并非真正身心克服。但比起葉明紗的冰，盆裡的冰水又算得了什麼？

覃栩音再次探手，她一股腦沖進冰水裡，忍着刺入肌骨的冰涼，不允許自己退縮。忽然，一隻手自身後探進盆裡，攥住她雙手，那雙手厚實、溫暖，令覃栩音倍感熟悉，她赫然擡目，與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闖入覃栩音眼裡的是霍司決隐忍着溫柔的目光，燈光被窗外夜風吹拂，撲閃了一下，看不真切，待到覃栩音徹底恢複視線，那種眼色已然不見。

“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何苦折磨自己？”霍司決說時，将覃栩音的手從冰水中帶了出來，用一塊手帕為其擦拭。微弱的燈光下，那雙纖纖玉手如今被凍得通紅，像最豔的玫瑰花色，漾着蜜色。

霍司決為她擦幹雙手，塗上手膏，他指腹因常年鑄劍而有粗粝，輕輕摩挲過覃栩音柔嫩的肌膚，帶過些許癢意。

推過手心，她的手指忽然顫巍巍，霍司決聽覃栩音說：“可以重些，不用怕我疼，輕了倒有些癢。”

他錯愕一時，原是自己會錯了意，笑了一聲：“好。”

“名劍大會結束，我會回覃家一趟。”覃栩音說。

“到時候，我陪你去。”霍司決回答。

兩人陷入沉默，覃栩音靜靜看着霍司決，他塗完左手，剛要替她抹上右手手背時，覃栩音忽然問：“為何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霍司決：“你已經勝了。”

“還不夠。”覃栩音近了一寸，目光深深看進霍司決眼底，她聲音輕柔，卻說着相反的話：“倘若不能克服，那麼這一個弱點便會被無限放大，遲早有一日我……”

“不會有那麼一日。”霍司決握緊她的手，“即便有，有我在你身邊，誰敢輕舉妄動。”

覃栩音卻輕輕搖頭，慘淡一笑：“公子，你有過無依無靠的時候嗎？”不等霍司決回答，她又道：“沒有《六道妙音曲》就沒有現在的覃栩音，若我一無所有，霍家還會接受未來家主娶這樣的新婦嗎？”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殊榮，以利換利，是擺在覃栩音面前最直白的途徑，她不想自己失去談條件的資格再次痛擊于覃家，她再也經不起打擊，承受不了這樣的後果。

霍司決沉默了，覃栩音不急于他回答，良久他抹好手膏：“你在憂慮這點？”

“是，”覃栩音在燈火搖曳下，淚光顯得破碎，楚楚依人，“公子是天之驕子，我隻是落魄家族之女，雲泥之别，栩音有自知之明，空有《六道妙音曲》，沒有覃家鼎力支持，家主不會那麼輕易接受我的。”

“你知道我為何成為一名鑄劍師？”霍司決忽然問她。

覃栩音思量片刻，搖頭。

“早些年我去過覃家，随我父親倉促前去，那日是你父母的忌日，我見過你一回。”

覃栩音渾然不記得她兒時見過霍司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