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烨受了傷,筝兒也沒好到哪裡去,”覃栩音繼續道,“今夜來找,不是因筝兒和朝烨學堂打鬧,而是告知叔父,栩音此次離開覃家要帶筝兒去往武嶽城。”
覃靖心情跌宕起伏,前腳因霍司決的話高興,後腳得知他那個沒用的兒子跟覃栩筝打了一架,怒氣未消,又聽覃栩音這番話,臉色果然變得難看。
蔣氏一聽,驚慌道:“好端端的,帶栩筝去武嶽城作甚?”
“叔母有所不知,名劍大會期間,我見到霍家主,他擇了一間更好的學堂,有意讓我帶着筝兒去武嶽城讀書。霍家主美意,我不好推脫,隻能恭敬不如從命,如今,便是告知叔父叔母一聲。”
當年,覃栩音考入平原門,也想帶上覃栩筝去武嶽城,她不放心筝兒一人留在六凝城,也想打消覃靖和蔣氏以留下筝兒牽制自己的念頭。
可惜,彼時覃栩音尚且不能做主,遑論從覃靖手中奪回覃家,唯有從長計議。
覃栩音忍辱負重多年,絕不能敗在一時,隻能抛下覃栩筝,一人來到武嶽城,也從這裡開始,進一步計劃接觸霍司決,直到得了霍家主首肯,覃栩音才走到這一步,不罔顧她費盡全力。
不等覃靖發話,覃栩音欠身一拜,便要離場。
覃靖忽然道:“栩筝你能帶走,那麼意味着,你沒有理由再進覃家一步。”
覃栩音停步,“叔父何出此言,我姓覃,是覃家人,日後怎會沒理由入覃家一步?”
蔣氏怒聲道:“少揣明白裝糊塗,你不就記恨當年我們留下栩筝,你到底是個女兒家,嫁入霍家那樣的門第,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天底下羨慕你的小姐不知有多少,你非得跟你叔父搶家主之位?”
“搶,何來搶?”覃栩音回身,冷笑道:“叔父是我爹的親弟弟,而我是我爹的親女兒,照理說繼承家主之位的本應由我,或是筝兒,我如今欲奪回家主之位,便搶不得了?敢問叔父叔母當年意圖奪走我娘的劍譜,也算是搶?”
覃家之所以能夠受百家尊敬,便是有岑蘇謠将《六道妙音曲》修煉出神入化的緣故,未有劍譜《六道妙音曲》傍身,覃靖隻能算半個家主。覃木笙和岑蘇謠死後,覃靖第一個打的就是《六道妙音曲》的主意,幸而有琴君夫人相助,不然覃栩音也難以保住。
“我到底是你的叔父!”覃靖徹底爆發,勃然大怒,掀翻桌上茶碗,茶水濺了一地,“當年覃家變故,是我撐起一片天,保住覃家,免遭外面那些虎視眈眈之人,你叔父在你眼裡,就同那些盜匪毫無區别嗎?”
覃栩音聞言,正色道:“便是因為叔父保住覃家的苦勞,我才會處處容忍至今,當年叔父如何保住覃家的,我曆曆在目,叔父隻教給我一個道理:弱肉強食。族中有不少老人,亦有匡扶家族之能,可叔父為了一己之私,鏟除異己,好坐穩家主之位,時過境遷,連德叔也不在了,如今覃家在你治理下卻成了這般庸弱的景象,讓我如何能夠視若無睹,毫不在意?”
覃家本為劍器師世家,如今人丁凋零,族中為數不多的劍器師大都是外姓人,覃靖劍術末流,隻怕不待覃栩音出手,覃家不出十幾年便要易主。
當下情形,覃靖最是清楚,他惘然,呆呆坐了下來。
蔣氏一個身處後宅,不經世事的婦道人家,哪裡懂得這些大道理,一心隻想着沒了家主夫人的位置,又得回去過苦日子,一個勁地直呼:“老爺,不可呀。”
覃朝烨平日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慣了,當到了這種場面,一見覃栩音與覃靖叫闆,駭得手腳發軟。
覃栩音沉聲,撂下狠話便走,“叔父,覃家永遠姓覃,不過是換新家主罷了,況且此時也不由得你選了。”
醒了。
許陵。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幾天幾夜,隻覺得很久很久,腦袋一片空白,從柔軟的床榻翻身下來。
環顧四周,卧房裝潢典雅華麗,周圍的事物沒有一樣是她熟悉的。
許陵内心困惑,探向腰間,沒有摸到雙魚玉佩,卻摸到一片質地柔軟細膩的衣料,她低頭,才發覺被換去重峽峰弟子服飾,屬于自己的東西全不見了。
她頓時清醒了大半,趕忙推開大門,一股風卷着綠葉湧進屋内,徹底吹醒迷蒙的意識,她放眼眺望,入眼是紅牆烏瓦,一派皇宮的輝煌氣派。
許陵遽然怔住。
庭院寂寂,栽種梅花無數,梅樹枝葉繁密,一眼望不穿。離她最近的一株梅樹下正有一個宮娥修剪枝葉,朝她行禮,柔聲道:“姑娘醒了,奴婢馬上去禀告莫劍器師。”随後喚來三個宮娥,給許陵梳洗好,端上一桌飯食。
宮廷内的飯食/精細,許陵腹中饑餓,可面對此情此景,再好的胃口也提不起食欲,她左右詢問伺候的宮娥,宮娥們循規蹈矩,一律隻道其姓名,其餘閉口不答。
許陵無奈,隻盼盡快見到莫塗雁,好向鳳昔公主問個明白。
鳳昔公主為何介入她叛逃之事,還帶她入皇宮?
她昏迷過後,又發生了什麼?
重峽峰處境如何,自己劃清界限,還是受到她牽連?
……還有,被問淵帶走的崔嵬,他會淪落到怎樣的下場?
還有太多疑惑,一個接一個,許陵心中大亂。
莫塗雁來時遣散所有宮娥。
她就站着,即便許陵坐着,面對這位绯衣衛指揮使毫無情緒的神色,總有種自己才是站着的那個。
這大概是名劍閣為何對绯衣衛又敬又怕的原因,這位莫劍器師幹練利落,不攜劍亦有劍出鞘的氣質。
“多謝鳳昔公主施以援手,”許陵請求道,“許陵請見鳳昔公主,勞煩莫劍器師禀告。”
莫塗雁淡淡開口:“我奉鳳昔公主命令見許姑娘,便是要告知你必須留在宮中一段時間,至于許姑娘請見鳳昔公主,隻要達成公主要求,得到公主認同,公主自會召見你,時間長短,取決于你自己。”
許陵理不清鳳昔公主用意,但抓住關鍵點:“敢問公主對我的要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