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尴尬化解尴尬,天底下,紀酒霞隻見過許陵做過這等事,他定睛一看,果然認了出來:“小陵?!”
不出意外,許陵被紀酒霞追得滿院子跑,鬧得雞飛狗跳。
許陵爬上屋頂,氣喘籲籲,喝住下面的紀酒霞:“爺爺,就此停手,就此停手!”
“你還曉得回來,看看你幹的事,惹來什麼深仇大恨,那崔嵬劍哪裡值得你不要命地拼命,你從小到大素來精明,對上名劍閣那幫相劍師,打不過就跑,這話可是你當年親口說的,老頭子沒糊塗,字字句句記得一清二楚,可你被囚禁宮中,生死不明,還是小應捎口信說你無虞,不然、不然我非得上神都,公主不敢拿你如何,我……”紀酒霞手持一把鋼劍,頃刻間以念力拗斷它,“以儆效尤!”
“爺爺不是曾說過捍衛正确之事到底,崔嵬惡名不副實,我才出面護下他,而且我這不是打不過就跑了嘛,公主看似囚禁我,實為保護,我要是再跑,人頭落地也為不為過,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許陵妥協,拍了拍自己,故作輕松坦然,盡量哄紀酒霞不生氣,樂呵着:“沒缺胳膊少腿。”
紀酒霞哼了一聲,這才作罷,丢下斷劍,瞥見站得遠遠的崔嵬,問許陵道:“這位是?”
“……他是我朋友。”許陵一笑,趕忙從屋頂跳下。
崔嵬放下手裡的東西,揭下幂籬,朝紀酒霞揖手:“在下阿魏。”
紀酒霞看着他,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說道:“無姓?”
崔嵬笑容如沐春風,“我生來便無姓,隻得一個名。”
紀酒霞無話。
崔嵬補充道:“記事起,我孑然一身,便認天地而生,故不賦自己一個姓氏。”
如是說,他為崔嵬,天地是他第一個父母,徐因而鑄,算是恩同再造,不算欺瞞紀酒霞。
這時許陵走去,“爺爺認不認識眉豐派文掌門?”
“文掌門?當然識得,算是舊相識。”
“當年爺爺讓我去眉豐派,說眉豐派有人能照顧我,便是問掌門。”
紀酒霞沒有否認,點頭稱是。
證實猜想,許陵直白道:“我查到懿湫的下落,文掌門說她去往歸墟,找一個地方,爺爺以她的下落作為心願,其實是不是笃定我完成不了?僥幸我真能遇到懿湫,也算稀裡糊塗完成爺爺的心願。”
紀酒霞動容,顯得自怨自艾,哀哀歎一聲:“你都知道了?”
許陵點頭。
“我活到這把年紀,别無所求,懿湫是我的女兒,放不下的牽挂,讓你尋她不過慰藉自己,若她能回來,早已回來了,何須再過二十幾年,杳無音信。”紀酒霞傷感,提起傷心事,他又似老了幾歲,“罷了……不提這個了。”
崔哥目睹這對毫無血緣關系的爺孫進了屋,相處起來,比世間無數親人融洽,有話當面說,毫不扭扭捏捏、誤事誤人,世上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倘若許陵知曉自己的身世,又該作何感想?有這樣溫馨的家,這樣灑脫的她,又怎會情願陷入權勢鬥争的平原門?
崔嵬見過紀酒霞後,明白她膽大坦蕩,一方面也受紀酒霞影響些許。
難怪許陵和他相處,起初他不主動,不愛與人多交流,全由許陵帶動,久而久之,撩撥心弦,乃至于崔嵬松口希望許陵為他正名。
至此,不單是生死相依,知己難逢。
答案,崔嵬非常清晰,已然決意敞開。
許陵多陪了紀酒霞兩日,決定前往荒山秘地鑄劍。穿雲劍斷了,她身上再無多餘佩劍,眼見半年前将那塊青烙石提煉完畢,把鑄造一把新劍提上日程。
青烙石威力不容小觑,便是許陵當初提煉時也引來天地異象,是以松溪郡附近的荒山是最好的去處,不影響當地百姓。
午後,天氣和心情不錯的人一樣神清氣爽,風涼絲絲的,吹得心情舒暢,崔嵬卧在樹下的竹椅歇晌,微微阖起眼睛,睡着了。
許陵悄聲靠近,沒說話。
這等絕色,高潔隽雅,溫如清風,便是睡相,也有一種欣賞的意義。
他閉目養神,呼吸平穩,似乎并沒有睡着,他察覺,睜開眼,目色清明,看向許陵,見她提着大包小包。
“你要去哪兒?”
“去附近的荒山鑄劍。”
崔嵬欲起身,“我随你去。”
“我鑄劍不喜歡有人在旁邊,這一去估計要一個月,我來就是要叮囑你幾件事,平日裡我爺爺沒事不會去打擾你,你就當作自己家一樣,不必拘束。”
“你爺爺有事找我呢?”
念及紀酒霞偶爾心血來潮,許陵道:“聽他的,别百依百順就成,實在不行,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