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貞态度冷淡,林霜并未放在心上。
她重活一世,緊緊抓着江懷貞不放,除了要為自己掙得一條活路,再有就是報恩。
如今更多的,是贖罪。
上一世自私地将她抛下,留在另外一個世界孤苦伶仃,自己卻獨自赴死這件事如今一想起來,就讓她墜入無邊的内疚中,這一世,隻希望能好好照顧她們祖孫兩。
所以又怎能因為她的疏離而耿耿于懷?
“還完了欠的外債,還剩有錢嗎?”她追上去問。
既然是一起住,一起贍養老人,她得要知道家裡的經濟狀況,也好做下一步的計劃。
江懷貞步子不減,沉默了一下,最後回道:“剛剛領了七兩,還了盧捕頭三兩,回去要還村正二兩,還剩二兩。”
“隻有七兩?不是八個人頭?”林霜眉頭蹙起來,“那一兩是被上邊的小吏貪墨了嗎?”
江懷貞喉嚨裡滾了一個“嗯”字。
一般來說,地方衙門除了一把手和二把手是外調過來,其他胥吏的位置幾乎都是本地豪強子弟等地頭蛇包圓了,即便江懷貞如今也是個雜役的身份,可比起這些掌握實權的小吏,她根本就說不上話。
更何況她才入行剛幾天,無權無勢,還沒站穩腳跟,更不好得罪人。
林霜上一世性子軟弱,處處受人欺淩,當然知道這種處境會有多憋屈,但眼下沒有辦法拿雞蛋和石頭碰,也隻能暫時忍耐。
但她知道自己這時候萬不可火上澆油,于是調整了一下心緒,安撫道:“無妨,這一兩就當留着給他買棺材了。”
果然對方被她這麼一安慰,心裡明顯好受了些。
“剩下二兩你好好收着,留給奶看病,往後家裡開支由我想辦法。”
江懷貞想也不想回道:“不成。”
林霜瞥她一眼,“你别小瞧我,我今晨挖的山藥剛剛賣了兩百多文錢,雖然不比你的那些,可重在是細水長流。”
“當然,往後要是上山采藥,少不了要你幫忙,就算是咱倆一起掙的錢,怎樣?”
“再說吧。”江懷貞并不情願占她便宜。
話說着,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下。
這時候天色已經不早,她今日心神和體力消耗極大,如今任務一完成賞銀也拿到手,緊張和壓力消失,方覺得餓極了。
林霜聽到這一聲,才想起自己買的包子,等拿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被捏得不成樣子。
她讪笑着将攤開的油紙遞過去道:“原本是給你買的,怕你餓了,誰知你那時已經上刑場了,不方便給你……”
“你去看我行刑了?”江懷貞看着她。
林霜嗯了聲,“不過我膽子小,後邊的沒敢看,隻看了開頭那個。”
江懷貞明顯舒了口氣,看着餡兒都跑出來的包子,也沒嫌棄,把油紙接過來,拿起包子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
有些狼狽,但配上那一張好看的臉,仍覺得養眼。
吃了兩個,她将還剩一個遞給林霜:“我飽了。”
“我不吃,你吃。”林霜說。
見對方仍堅持,她隻得接過來,把剩下的給消滅了。
等吃完,兩人肩并着肩朝永安藥鋪走去。
先前接待林霜的小夥計見到她,笑道:“姑娘又回來了?”
林霜轉頭指着江懷貞道:“來抓藥。”
江懷貞沒進門,隻是沖着小夥計道:“按上次的方子,抓剩下的兩副。”
小夥計見是她,忙道:“二位原來認識,請稍等,我這就去抓藥。”
說完忙不疊朝裡邊的藥房奔去。
來抓藥看病的百姓見到江懷貞出現,有些人已經認出她來,頗有些惶恐地往後退避。
江懷貞見狀,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林霜道:“我去外邊等着。”
說完提着刀往後門偏僻處走去,隐身在大樹後邊。
衆人竊竊私語,忍不住上下打量着林霜,想着剛才兩人親密的模樣,揣測她們的關系。
林霜大大方方道:“紅差也是差,左右不過是奉命行事,更不會随意當街屠人。和諸位一樣,生病得看病吃藥,為人子女得贍養老人,說白了不過是工種不同,大家不必驚慌。”
原本有些騷亂的人群聽了她這話,很快就平靜下來。
有人忍不住問道:“你們是何關系?怎麼敢走得那麼親近?”
林霜道:“我是她娘子。”
戶籍上可不就是這麼寫的嘛。
她死的時候都快三十歲了,早已不是十五六歲一說起婚姻就害羞的年紀,說起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
衆人又交頭接耳起來,應當是覺得劊子手居然能娶到媳婦這事很是稀奇。
“一身殺氣,你看上什麼呀?”
“孝順,勤勞,”林霜道,“長得好看。”
聽她說完最後一句,衆人哄然笑開,有人說她不知羞,但也打破了這些人原本對劊子手這個身份的懼怕心理。
說笑間,夥計很快就提着兩個藥包小跑出來,張望了一下沒見到江懷貞,于是朝林霜走來,問道:“小江呢?”
“給她吧,她是小江的媳婦。”有人道。
先前江懷貞背江老太來看病,夥計是知道她女子身份,如今聽到衆人這麼說,狐疑地看着林霜。
林霜笑道:“給我吧,她在後邊等着。”
小夥計哦哦兩聲,“吃完這兩副藥就得重新來看診,若是好些了,能換便宜一些的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