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龍翻身。
戲長曲從空白的夢中醒來。
桌上的藥瓶在顫動,裡面的丹藥似乎發生了碰撞,異香彌漫。
那是取戲長曲的肋骨研磨煉就的丹藥。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被抽出的骨頭早已長好,就如同先前戲長曲故意受的穿刺傷和鞭傷、他用法力震碎的骨頭一樣。
起身将丹瓶放好,沒有理會地動,戲長曲躺了回去,側着身,黑色的眼瞳幽幽注視着青萍。
此時此刻,有人恐慌地逃出屋中,有人打着顫祈禱上蒼,不大的房間内,青萍還沒有醒,黑暗中,戲長曲想了想,有點腼腆害羞地慢慢靠近青萍,撩開他遮住臉龐的頭發,看了一會兒,覺得睡覺很沉的哥哥也非常可愛。
那就睡吧。
不會有事的。
枕邊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閃耀光芒,戲長曲随意瞥了一眼,抿起唇,神情慢慢變得陰沉。
-
青萍醒來時,地動早已停了。
小乙告訴他地動的事,頗為納悶:【槐柳鎮這個地勢不應當有地動……上次有還是幾百年前了。】
【幾百年前有一次?】
青萍在枕邊翻找,果然如夢中那聲音所言般看見一片漆黑龍鱗,對光一照,剔透猶如琉璃,但價值和堅硬程度皆非琉璃可比。
青萍很喜歡玉石類的東西,心魔的審美是越繁瑣美麗、越貴、越能引起争端的寶物便越為美麗,這片龍鱗勉強能挨上邊。他多看了一會兒,将它收好。
小乙:【好像有兩次。不過太久遠了。】
槐柳鎮沒有人記地方志——便是有,青萍也不大能信得過了。他想了一會兒:【小乙,你能幫我查下那兩次地動是何時的嗎?】
【……】
擅離職守會被懲罰的。
小乙有些猶豫,但想到自己到現在也沒幫上青萍什麼忙,難得對方提出請求,于是下定決心:【好。】
臨走前,它說:【青萍,你一定要小心注意戲長曲,你似乎有點太……】
本想說“喜歡他”的,可想到青萍不承認,小乙便換了個詞:【太容易輕信他了。】
跟被下了蠱似的。
青萍安靜片刻:【沒關系。我從不會完全信任他,他也是。】
被逼到同一地域的野獸之間偶爾可能會有平和的接觸與互動,可那絕不代表信任。但凡一方徹底信任了另一方,敞開心扉、露出緻命的弱點,便一定會死在對方的手中,成為盤中餐。
【情況不對時我自會動手。你去吧。】
交談間,戲長曲已經提來早膳,兩人一起吃完,青萍穿衣準備出門。
戲長曲:“如果是離開的話,等祭日那日更好。”
青萍沒有和小孩說夢裡的事情,他套上袖子,眼睛彎彎:“不是啦,我想去買玉石。你不和我一起嗎?——和我一起去吧,好嘛?”
好像已經默認所有行動都要和戲長曲綁定在一起了。
戲長曲不明白青萍這種“默認”到底從何而來,但他感覺很好,很喜歡,因此也沒有去糾正。
他“嗯”了聲,眨眨眼,問:“哥哥……你喜歡玉石嗎?”
青萍習慣藏起自己,連喜好也是,隻說:“有用。”
不過也确實是有用。
這片龍鱗并不簡單,恐怕是龍類特意蘊養而出的心鱗,若按照那聲音所說般使用,不過隻能用三分鐘,實在暴殄天物。
青萍雖然如同大部分心魔那般,對人類的道途功法等不甚精通,但他活得時間很久,手頭有部名為《玉石法》的鍛器法可用。
以玉石為輔,用特殊的煉制手法融龍鱗入器,在保留龍鱗破開結界能力的基礎下,那把武器能還能跻身頂尖法器之列一刻鐘。屆時不僅可以破開結界,再遇見槐柳妖時也能有一戰之力。
征詢了下戲長曲的意見,最終《玉石法》所鍛之器選為他那柄劍。
出去的時候正巧遇上劉管事,剛剛的地動雖然震感不強,但還是震碎了不少東西,他正在組織人手清理打掃。
這回再見,劉管事問好完後,先看向青萍,尊重問道:“這是要去哪?”
得知二人要去玉店采買,劉管事道:“不如我叫幾名眼神好的小厮跑腿去?二位在屋内坐等即可。”
青萍搖頭拒絕。
玉石法所挑之玉不僅要品相好,更重要的是要與所鑄材料相符,這其中彎彎道道太多,隻能他親自去挑。
劉管事連連點頭笑道:“怪我多嘴了,想來也是,這玉啊寶啊定是自己挑選的才更加合心意。”
然後又道:“對了,月白,你上月月俸還沒領呢。可要趁此機會取了?”
月俸?
“凡貼身随從都有月俸,之前忘了通知你。”劉管事笑眯眯道。
不是忘了,是根本沒有吧。戲長曲地位的轉變來得來突然了。
青萍心裡明白,但想到出去後要用銀錢的地方必然很多,也不戳穿,點頭先去領了本月月俸,随後再與戲長曲一道出門去。
鎮上玉店共有三家,皆坐落于最為繁華的一條街道上,門前懸挂玉器。随意挑選一家進入,店内夥計主動迎上:“客人,想買什麼?”
“還未想好。”
木案上、紅木架上珍玩羅列,瑪瑙、翡翠、和田玉、羊脂玉,但凡稍有名氣的玉料都能在此看見,經過匠人的雕琢打磨後熠熠生輝,散着寶氣。
這種用精氣神打磨的作品便符合玉石法的選玉要求之一。
青萍一件件看過去,遇見合适的,就在心裡默默記下,還未看到盡頭,忽然聽見一道聲音:“月兄弟不仗義啊。”
轉頭一看,竟是一群膀大腰圓、渾身酒氣的漢子,賴子李混在其間,頭上纏着繃帶,一雙眼睛明晃晃透着怨毒。
店裡的夥計察覺不妙,箭步上前:“幾位客人,若是來尋滋挑事的,還請出去,以免打傷了店裡的玉器。”
另幾名夥計也投來目光。
像玉店這樣的出售珍貴物什的店鋪,所招的夥計都是頂個的好手,不是這群隻有滿身橫肉的酒蒙子可以輕易招惹的。
打頭一個臂紋九龍的大漢當即生出退意,孰料賴子李混在其中,粗聲惡氣道:“誰說我們是來尋滋挑事的?你家店倒傲氣,有客人來還想要主動趕走,你這生意是不想做了?”
“這……”能做主的恰好都不在,夥計沉默片刻,“那請諸位客人勿要輕易觸碰店内玉器。”
“好說好說,我們沒什麼錢,不過我們的老朋友發達有錢了。這個、這個,還有那個,全都給我拿來,銀兩便問他去要便是了。”
說到最後,賴子李嚣張指向青萍,“他可還欠着我們的賬呢。”
賴賬還錢,天經地義。
但月白的賬早已還清了,這群人就是想扒着他再吸幹最後一滴血。
青萍握緊錢袋:“我們一個子也不會出。”
就在此時,一位少女被夥計從□□叫醒,風風火火趕了過來,聽到二人話語,當即怒喝道:
“這麼明顯的事情還要喊我來做主嗎?給我把這幾個酒鬼轟出去!這種客人我們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