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把貓放下。
貓本來就是被他捉來的,一溜煙就跑了。青萍完全沒注意,注意力全放在戲長曲身上了。
他看了戲長曲一會兒,很快地抱他一下,然後又很快地離開,口中道:“誰叫你不如貓可愛。”
戲長曲:“啧。”
見他好像真有點不高興似的,青萍想了想,踟蹰道:“不過你長得帥。我覺得你還是長得很好看的,高興點啦。”
戲長曲瞥了他一眼,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隻是耳根有點紅。
青萍眨了下眼睛,垂在身側的手忽地被拽過去——戲長曲握着他的手,垂眸看着手背上的抓痕:“被貓抓了還不上心?不疼嗎?”
“被抓的時候疼了一下。”青萍沒想到被他注意到了,乖乖道,“然後很快就感覺不到了。”
“哦,你還知道疼。”
“……”
戲長曲有心想讓他留個教訓,但又覺得那幾道痕迹實在礙眼得很,想了又想,到底還是為青萍抹去傷口。
手背白皙,絲毫看不出之前的抓傷。
青萍準備收手回去,卻被戲長曲握住,他困惑地看去,卻見戲長曲忽地低頭,手背上的皮肉被牙齒叼住,旋即一痛。
青萍打了個寒顫,再收回手,手背上赫然留了一個明顯至極的深深牙印。
翌日,沒用貓,換了隻據說上山下山都很厲害的獵犬。
是一戶獵戶眼淚汪汪主動将它抱來的。
簡沖不知道為什麼,脾氣又上來了,見到凡人便不爽,掄起拳頭就要打,好險被汪兩拽住了。
将驚魂未定的獵戶送走,青萍也覺得有點奇怪,便問戲長曲:“你們修仙還會性情大變嗎?”
戲長曲平靜道:“為什麼不會呢?”
青萍被問住了。
也是哦,這種喝人血吃人肉的能修成個正經仙反倒奇怪。
青萍以前沒注意到這種事,眼下注意到了,不由抿抿唇,忍不住單純出于好奇地多問了幾句:“那你也會嗎?”
“你覺得呢?”
“應該沒有。”
青萍想,不然他早八百年就該暗殺成功了。
他放松下來,又随口問:“可簡沖應該沒服用過血食?他為什麼性情會變呢?”
他看簡沖的五氣挺精純的。
戲長曲知道他不懂,耐心道:“恰恰相反,血食是用來穩定性情變化的。不服用血食,沒有采取足夠的怨氣滿足功法所需,但又繼續修行功法,想要突破,便會遇上這種情況。”
“當然,若是服用血食怨氣,完成功法所需後繼續修行功法,境界突破或許能得以突破,性情卻也自然會因所做下的事而變化。”
青萍大概明白了。
如此看來,人類修士非常依賴功法,他們妖魔的晉階倒是比人類好多了,隻是往上爬的時候也容易受到香火以及人族靈氣的誘惑。
世上還是歪路多啊。
感慨一句後,青萍道:“那簡沖的情況有辦法解決嗎?”
“改功法或換功法。”
換功法肯定不行了,青萍手上沒功法,戲長曲的功法則是他自己給自己量身定制的,換個人保不準便要爆體而亡——而且青萍是很自私的心魔,也不想讓宿主将功法這麼私密的東西與别人分享。
便要來簡沖修行的功法一觀。
簡沖純屬死馬當活馬醫,沒啥顧忌地将自己的功法譽寫下來,又道:“我這功法難度頗高,要不我順手再附上我的理解……”
青萍拿過來看了兩眼:“不必。”
“你看懂了?”
簡沖一驚。
别看他隻有築基境修為,但那是因為他當初心比天高,選了門難住一幹天才的功法,便是理解都要花費漫長的時間,要不是簡沖幼時就好運被選中入了巡天司,又有師長講解,否則二十來歲了怕是連入門都難。
“嗯,不難懂。”青萍随意道,“我下午看看怎麼改,你晚上——”
昨日戲長曲和貓鬥氣的臭臉忽地在心頭閃過,青萍抿唇笑了下,便改口道,“你明日巳時在堂屋等候便是。”
青萍看了那功法一個下午,順手給獵犬身上種下魔種,讓它奔跑跳躍适應。
晚上,青萍開始着手修改功法。
肩頭忽然一沉,黑發弄得頸肩癢癢的,青萍睨了罪魁禍首一眼,小聲說:“你好重,壓到我啦。”
“對不起。”戲長曲枕在他的肩頭,懶散地蹭蹭他的臉頰,耳鬓厮磨,像是某種大型家養的兇獸,異常的溫順。
青萍感覺更癢了。
他非常努力地移開目光,專心緻志地看着紙張,想要認真工作,但戲長曲的存在感太強了,他靠得那麼近,纏得緊緊的,青萍完全沒辦法忽視他,于是墨汁洇濕紙頁,留下一個黑色的墨團。
青萍嘀咕抱怨:“你打擾我寫字了。”
戲長曲低眉順眼,輕聲道:“對不起。”
他隻是說對不起,卻一點想要悔改的意思都沒有。
一點也不心誠。
青萍蹙起眉頭,心裡讨厭他的敷衍和不認真,下一瞬,心弦忽地一顫,感到掌心覆蓋上手背,伴随一點燙人的熱意,握筆的手被完全覆蓋包裹住。
青萍和戲長曲的手截然不同,青萍的手是柔軟的、連指甲也被修剪成妥貼的半弧,一看便知曉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戲長曲的手卻修長而有力的,内側附着粗糙的繭,緊握時,骨節凸起,手背青筋顯露,顯得不太溫雅。
燭淚順着蠟身緩緩滑下,兩道影子投射在牆上,近得幾乎融為一體。
青萍看着交疊的手,懵懵的,胳膊僵懸在空中,筆尖的墨汁積蓄成飽滿的一滴、滴落砸下,緩緩綻開,像是一朵開在心間、不起眼的花。
戲長曲依戀地貼靠着他,在他耳邊低語地讨好道:“青萍,我幫你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