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孟玦當然記得。那是陳與禾提分手的一周以後,她已經删除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孟玦沒辦法,用裴放的手機給陳與禾發了個消息,請她來最後見一面說清楚。
他沒等到她。
孟玦等到很晚,那一天徹底結束後也不肯離開,直到裴放來找他。
裴放筆直地站在孟玦身邊,睥睨着他的狼狽和挫敗。裴放告訴孟玦,不要為了一個女人要死要活。
再後來聽到陳與禾的消息,是沈吟秋告訴孟玦:“你的女朋友,收了我給她的100萬,出國留學了,并且答應不再見你。”
孟玦從來都看不懂沈吟秋。
書上說,天底下的母親都希望孩子幸福快樂,但沈吟秋不是。
沈吟秋對孟玦非常嚴厲,從來都吝于誇獎。
她說:“如果不是因為我是你媽,我才不會對你這麼好。”
孟玦常常糾結,為什麼對我好的事情卻讓我這麼痛苦呢?
他想不明白。
是陳與禾讓孟玦知道,自己也是值得被愛,值得被堅定選擇的。
可沈吟秋連這一點快樂都要剝奪走。
原來真的有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那天以後,孟玦離開了家,也重新開始了沒有陳與禾的生活。
…
再次提及六年前的那一天以及陳與禾背上的傷,有個念頭閃過,孟玦驟然擡眼。
蘇靈鈴很滿意地看到孟玦臉上的震驚和後悔:“她去找過你,在路上遭遇了意外,背上的傷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孟玦臉色驟然煞白,甚至嘴唇逐漸失去了血色。他緩慢地把視線移向陳與禾,隻見她匆匆别開臉,拒絕了跟他的眼神交流。
“你一直在怪她,還任由你母親羞辱她。”
“那10萬塊錢,我們确實拿了。當時你媽看你不肯放棄,想用100萬打發小禾。小禾不想要的…”
說到這裡,蘇靈鈴挽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的傷痕猙獰恐怖。
陳與禾心疼地看着蘇靈鈴,卻來不及阻止,隻聽到蘇靈鈴說:
“因為當時我手術急需用錢,正好你母親找過來,就從她那兒借了10萬塊。我們真的沒有辦法。小禾受了那麼多委屈,隻是想給我湊醫藥費而已。”
“那些錢,不是為了要跟你斷絕關系,小禾說了會連本帶利歸還的。”
“那10萬,她沒有一分錢用在自己身上。”
蘇靈鈴的話給了孟玦最後一擊:“你說她自私。”
孟玦的神色複雜,夾雜着心疼、慌亂與抗拒,仿佛試圖否定聽到的消息。
他心疼陳與禾的遭遇,後悔自己對她的誤會,以及對沈吟秋刻意欺騙的失望。
真相來得太不真實了。孟玦驚覺,他和陳與禾陰差陽錯地錯過了太多。
蘇靈鈴身上的燒傷觸目驚心,他也親眼見過陳與禾背後的那道疤,也曾聽人提起過她的窘迫。
孟玦無比清楚的知道,這就是六年前那天的事實。
是他錯怪她六年。
“對不起,小與。”
*
陳與禾這個名字在江甯市企業家圈子裡徹底火了。
她給裴放的那一巴掌,引起了無數的連鎖反應。
無一例外,都是負面的。
抛開流言蜚語不談,影響最大的三件事,幾乎斷了綠氫的命脈。
吳浩帆說:“泰克那邊突然回複産能不夠,不能如期給我們提供生産設備。”
田雪義憤填膺:“可我們合同都簽了,定金也打過去了。”
“他們願意付違約金。”
泰克是越盛旗下的全資子公司,甯願賠償違約金也不願意給他們供設備的原因,不難想。
田雪重重地歎了口氣:“吳總,小禾,半年前咱們從國外訂購的實驗設備,最近要付尾款了,以及MOD原材料的貨款和未來這幾個月的工資也都很着急。但越盛的第二筆款,還沒下來。”
吳浩帆眉心緊皺:“不是說7個工作日就會到賬?”
“是啊,這已經快半個月了。”
田雪隻坐了前半截椅子,雙手放在腿上不停地揉捏着。公司陷入了現金流的困難,身為财務的她隻能跟領導們彙報真實情況,垂頭喪氣地像做錯了事。
因為跟陳與禾關系不錯,田雪如實彙報一個個不利好的消息時,時不時瞥一眼陳與禾,生怕她壓力太大而崩潰。
陳與禾把田雪的小心翼翼看在眼裡,她握住田雪的手:“辛苦了,錢我會想辦法,你先回去吧,别擔心。”
“好。”
田雪離開後,陳與禾才緩緩閉上眼睛,做着深呼吸。
“學長,通航那邊還是沒有進展?”
“嗯。張廣運對我都有點避之不及的意思了。”
陳與禾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所以創業注定要失敗是嗎?我們也是那99%?”
吳浩帆拍拍陳與禾的肩:“盡力就好。”
“當然不行。”陳與禾重新燃起鬥志,強打着精神,對吳浩帆說,“學長,還是老樣子,我們分頭行動。請你無論如何都幫我約一下張廣運,那怕是十分鐘,通航那邊不能就這麼算了。至于越盛,我去找裴放。”
“小禾…”
吳浩帆欲言又止。他說不出勸導的話來。縱然他知道陳與禾此次去找裴放一定是委曲求全,也必須得去做,綠氫真的撐不下去了。
不僅是他本人,也包括陳與禾,他們投入了那麼多精力和金錢,公司還有54個同事都依賴着綠氫這座小船,他們不能就這麼擱淺。
“你受委屈了。”
陳與禾強顔歡笑着:“為了掙錢嘛,不虧。況且,這些事本就因我而起。”
讨論完,陳與禾打開門,孟玦赫然出現在門外。陳與禾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你怎麼來了?”
知道了六年前的真相後,孟玦在陳與禾面前總像是犯了錯的拘謹:“聽說你們現在需要用錢,我有。”
陳與禾從孟玦身邊路過,回自己辦公室:“好不容易還了你母親的錢,不能再借你的了。”
“不是借,是給你。”
陳與禾不喜歡這樣的孟玦,總是想着補償或者贖罪:“你錢多可以去做慈善。”
孟玦跟着陳與禾進了她的辦公室,順便把門關上。
“小與,我隻是想幫你。”
陳與禾有些生氣:“因為裴放,我的名聲已經很不好聽了,再拿你的錢,我成什麼了?”
“這是我自己的錢,别人不會知道的。”
“可是我介意。裴放給的3000萬是投資行為,你給的錢是什麼?包.養嗎?”
孟玦被噎在當場:“當然不是。”
“孟玦,當年的事,車禍也好,留學時的窘迫也好,跟你沒有關系,你别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那不是你的錯,所以也不需要補償我什麼。”
“可你來找過我。說明你也不想分手的,是不是?”
孟玦眼神殷切,陳與禾不忍戳破,卻不得不這樣做。
“不是。我選擇去,隻是因為覺得你應該有知情權,想告訴你我的想法和決定而已。”
過去不可追,孟玦問她:“那現在呢,你那個所謂的男朋友是假的,你不喜歡裴放,所以,要不要看看我?”
“我現在隻想經營好我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