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繁世閣。
繁世閣是盛京最大的酒樓之一,它的二樓臨窗位,更是權貴名流争相搶奪的對象,預定已經排到了三個月後。
此時,臨窗位的四美屏風半折,露出一半空檔,可以看到裡面的情形,每個從樓下上來的人,都會若有若無地往裡瞟一眼,好奇今天又是哪位官紳在此宴飲。
令人意外的是,臨窗對酌的是一老一少兩個江湖人,老的須發花白,穿一身江湖郎中的布袍短打,少的俊面冷漠,雙手抱臂靠在牆闆上,和桌面離了三尺遠,一副厭世的模樣。
“嗡——”
忽然間,桌上的玉佩震動起來。
冷面青年一個骨碌從牆闆前起來,擁到桌前,抓起玉佩。
覺察到屏風外投來的目光,他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屏風,屏風便自動展開,将臨窗位擋的嚴嚴實實。
這樣一番操作下來,任誰也能看出青年不是一般人,是修真者。
盛京人物風流,四面八方的能人異士彙集于此,有修真者出沒,倒也沒什麼稀奇。
隻是,為了盛京的秩序,他們一般都不會顯山露水。
冷面青年如此,要麼是藝高人大膽,要麼是實在心急。
沈冰澌确實兩樣都占了,他沖過去搶奪玉佩的樣子,仿佛稍晚片刻,就會有十個八個大漢把它搶走似的,連面前的小桌子都撞歪了一個角。
“嗡——”
沈冰澌盯着玉佩,直到它的嗡鳴消失,不再震動。
桌對面的老郎中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道:“怎麼不接?”
“我還有正事要談,”沈冰澌将玉佩揣回懷裡,擡眼看向老郎中,微微眯起眼睛,“你什麼時候能把這副妝容卸了?”
“呵,”老郎中輕笑一聲,“怎麼看出來的?”
說話間,“他”的聲音發生了很大變化,話語起頭時還是蒼老的笑聲,到了末尾就變成女子空靈清妙的嗓音。
“地下探險隊那時候就看出來了。”沈冰澌打量着“他”,“你真的打算一直頂着這張臉跟我說話?”
“老郎中”垂下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又抿了一口酒,歎道:“你不會以為這副妝容是一抹袖子就能卸掉的吧?”
沈冰澌微微揚眉,那意思是“難道不是嗎”。
“老郎中”搖了搖頭:“沒想到你堂堂一個除魔劍聖,也會信那些流俗話本裡的戲說,易容哪有那麼容易,尤其是我這樣精細的,上妝都要個把時辰,卸妝雖然簡單些,卻也需要特殊的化容水,而且,我進來的時候還是苗醫修,出去就變成了崔星苗,别人會怎麼想?苗醫修這個辛苦打拼出來的身份不就穿幫了嗎?”
沈冰澌:“……”
“這麼麻煩。”沈冰澌皺眉,“你就不能直接說你是苗醫修,難道苗醫修不能是女的?”
“老郎中”,不,此刻應該稱呼她崔星苗,崔星苗坐姿微微向前,一手撐着下巴,像打量什麼人間仙葩一樣打量着沈冰澌:“你以為我是你嗎,容二?”
沈冰澌眼皮跳了一下。
“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沈冰澌自動略過了上個話題。
兩個人正是在半個月前的龍窟之行中碰過面的老相識,隻不過,當時兩人都在假裝另外的身份,在他人眼中,便像是兩個素無瓜葛的路人一般。
“老郎中”的真實身份說出來也是小有名氣,她是雲山宗宗主的侄女崔星苗,雲山宗雖然不是三大主流宗門,卻也頗有清名,尤以藥學聞名,據說崔星苗的岐黃之術得到宗主真傳,而且長得美若天仙,修界雅号“星苗仙子”。
這樣一個美麗又擅長醫術的女子,才剛剛成年,就有各路英豪獻殷勤,媒人更是踏破門檻,沒有一天消停,迫不得已,崔星苗從雲山宗出來,化身苗醫修行走江湖,倒也自由自在。
“不是你找我有事嗎?”崔星苗歪着頭,自從她身份被戳穿,她周身的氣質便發生了很大變化,坐姿、小動作都像少女一般嬌憨。
如果外表不是個滿臉褶子的老頭的話,想必這場面還是賞心悅目的。
沈冰澌皺起眉頭:“你……算了,你當衆點破玉佩的名号,難道不是找我有事?”
“哦~”崔星苗明白了,“你還在耿耿于懷這件事啊。”
當日在地下龍窟,沈冰澌為了破解門上的密文,用傳音玉佩聯絡了容謝,本來誰都不知道有同心傳音玉佩這回事,就是苗醫修在一旁點破,偏偏那領隊又是個愣子,直接把猜測說了出來,惹惱沈冰澌。
沈冰澌雖然直了點,但并不蠢,誰在後推波助瀾,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沈冰澌道,“我這人一向記仇,有仇必報,報仇不隔夜。”
崔星苗歎了口氣:“你知道這樣說會在女孩子面前丢很多分嗎?罷了,跟無情道的你說這種話是我太傻了。”
沈冰澌不太理解崔星苗在說什麼:“你找我沒事的話,我找你有事。”
“哦?”崔星苗撐着下巴,手指在臉頰邊輕敲兩下,“除了報仇以外的内容說來聽聽。”
沈冰澌預定了繁世閣二樓的位置,顯然不是專程來找崔星苗報仇的,他是真的有事,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崔星苗聽完沈冰澌的描述,醫者的專業态度也升起來了,“你是說,他一直突破不了築基,最近還有靈力枯竭的征兆?”
“正是。”沈冰澌皺眉,他已為此事憂心許久,想來想去,隻能求助于崔星苗,“聽說你們雲山宗有一種特殊的聚靈石,可以幫助修真者獲得自然中的靈力。”
崔星苗忍俊不禁:“哈,你說得不會是我們雲山宗的鎮宗之寶吧?”
沈冰澌面不改色:“正是。”
崔星苗搖頭歎息:“沒可能的,你知道聚靈石有多大一塊嗎?能容七八個成人同時在裡面泡湯,要我把它偷出來,難如登天,至于你嘛,宗門已經把你列為拒絕往來戶,你隻要踏入宗門界碑一步,就會遭到全宗門的追殺。”
沈冰澌摸了摸鼻梁一側,像是聽到中午吃什麼一樣平淡地回答:“哦。”
沉默了片刻。
沈冰澌道:“沒有别的辦法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