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枷鎖開閘放水，過往的回憶湧入腦海。

事先聲明，諸伏景光完全沒有逃跑的意圖，并且也毫不認為能在琴酒的地盤逃脫。他隻是看黑澤陣在裡面忙碌，不像是短時間能結束的樣子，所以就準備出來走走。

嗯，單獨走走。

他緊了緊圍巾，把下半張臉完全遮擋，漫步在涉谷的小路上。恢複記憶後他就想起了先他一步去世的兩位同期，這裡是涉谷的某條街道，離那間寺廟不遠，他隻是想去順便祭拜一下他的朋友們。

但是……

諸伏景光用餘光掃到身邊淡到幾乎透明的，可以說幾乎看不清的人影，低下頭假裝自己是個怕冷的小學生，目不斜視地快步離開。

沒事的，死人能複活，貓能變成人，這個世界沒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諸伏景光這幾天的震驚餘額已經消耗完畢，現在面對嶄新的沖擊，他的内心毫無波動：不就是見鬼了嗎，很正常。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鬼啊……想起幼時和Zero看過的各種恐怖片，還有年少時玩過的筆仙遊戲，諸伏景光不由得眯着眼睛彎了彎嘴角，如果Zero知道世界上有鬼的話，應該會震驚到當場褪色吧。

不過黑澤家周圍确實是非常幹淨，不光指沒有人類盯梢，連這些魂魄之類的東西都沒有，難道是因為琴酒殺氣重所以這些東西都繞着他走？

總不能是因為黑澤陣有神明護體吧。

諸伏景光笑眯眯地與和藹的寺廟主持問好，并毫不意外地發現寺廟裡也有幾隻飄蕩的魂魄，他加快腳步，期待能見到許久未見的朋友。

轉頭的看清什麼的瞬間，内心所有的喜悅一瞬間崩塌。

……不……

諸伏景光僵在原地，幾乎動彈不得，貓眼驟然收縮，瞳孔幾乎收縮成一條細線。

不對，不對，為什麼……

喉嚨發緊，他深呼吸以緩解胸口的脹痛，太陽穴突突地直跳，指尖掐進掌心。

他堅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萩原研二的墓碑前。

……

得益于變成貓而加強的聽力和嗅覺，諸伏景光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出現在背後的人。其中一個他認識，腳步聲裹挾着泥土和煙草的味道，是黑澤陣，另一個他不認識，腳步聲輕到幾乎聽不見。

諸伏景光沒有擡頭，繼續着手裡的工作。

小孩跪坐在墓碑前，重複着拿起什麼——放下的動作，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你們看到了什麼？”黑澤陣雙手插兜站在風口，看到諸伏景光的動作，表情有些微妙。他有點想抽煙，但是手指動了動摸到了什麼，還是沒有把衣兜裡的煙盒拿出來。

“唔，遺憾和執念的集合體。”站在黑澤陣身邊的黑色短發的女性上前一步蹲在諸伏景光身邊，伸手撫摸了一下面前，漆黑而血肉模糊的……屍.塊……

有着下垂的紫羅蘭色的眼睛的半張臉聞言稍稍彎了彎眼，另一顆有着紫色虹膜的眼球歡快地滾了過來，蹭了蹭女人的手指。與之相鄰的焦黑色的屍體碎片中，凫青色的兩顆眼球轉了轉，也‘看’向了這邊。

“是兩個活潑漂亮的孩子呢。”女人又輕撫了一下另外兩顆凫青色的眼珠，青色的眼珠子不自在地滾走了。

諸伏景光無聲地歎了口氣。

特殊的視野裡，焦黑色的，或堅硬或柔軟的碎片堆成小山，看得出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已經很努力地收斂自己的碎片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樣的死亡原因和同樣的兇手，兩‘人’的碎片糾葛在一起，也分不清明顯特征。諸伏景光已經在這裡進行碎片分類很久了，但是還有很大的工作量。

就像是拼拼圖，隻不過是有一萬片立體不規則碎片的純黑地獄罷了。諸伏景光想，沒事，他現在有足夠多的時間和耐心，他會把他的朋友拼好的。

“不要再做無用功了。”見諸伏景光仍在重複着碎片分類的工作，女人輕輕抓住小孩冰冷的手，憐憫地看了諸伏景光一眼，“破碎成這樣的靈魂靠外力是沒有辦法複原的，就算你拼好了，沒有束縛他們靈魂的容器，隻要稍加刺激，還是會化成碎片。”

脖子被涼氣激起雞皮疙瘩，諸伏景光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空氣驟然安靜下來，紫羅蘭色的眼球滾動過來貼着諸伏景光的手背略帶歉意地蹭了蹭，凫青色的眼球也貼近了一些。

諸伏景光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一口氣。

“沒事。”諸伏景光用指腹輕輕摸了摸眼球，對着他的同期牽起一抹微弱的笑容，喉嚨裡擠出一句低啞的話，“我空了會過來給你們燒紙的。”

一隻手從背後伸了過來，把什麼東西塞進他的手心，還撞上了避讓不及的眼球。紫色的眼球猝不及防被吸了進去。

“诶！黑澤？”諸伏景光錯愕地轉頭看向黑澤陣，手裡握着兩隻小小的黑色貓咪瓷器，其中一隻瓷器上點了一隻紫羅蘭色的眼睛。

“容器。”黑澤陣言簡意赅。

“以前我們都是用木乃伊的啦，現代木乃伊不好做，但是用特殊陶土燒制而成的瓷器也差不多。”女人拍拍他的肩膀解釋道：“呼喚他們的姓名，雖然你不是他們血緣至親，但是如果有足夠深厚的感情，呼喚他們的名字能夠得到回應的話，也許會有奇迹發生噢。”

諸伏景光捧着小小的貓，看向那僅剩的半張臉和兩隻凫青色的眼球。

“如果，他們一直是碎片狀态的話，還會有機會轉生，或成佛嗎？”諸伏景光小聲地問。

“會的，但是會耗費十幾年吧。靈魂是會自愈的。”

黑澤陣看了一眼諸伏景光，大概猜到了他的選擇——

“萩原研二。”紫色的眼睛笑了。

“松田陣平。”凫青色的眼睛看着他的好友。

“你們兩個混蛋，”諸伏景光歎氣，苦惱地開口，“等你們兩個醒了以後，我要狠狠地揍你們一頓。”

在友人包含期待的呼喚中，碎片動了。

原本混成一團的碎片在呼喚聲中終于分開，諸伏景光這才看清——

萩原研二的碎片将松田陣平包圍，而松田陣平碎片的内部也緊緊地裹着一些萩原研二的靈魂。他們兩個不分彼此，即使靈魂中有着不屬于自己的部分，也像是緊攥着玻璃碎片一般不肯松手。

靈魂碎片紛紛湧入小小的貓身中，小小的貓貓瓷器在諸伏景光手心裡變成了兩隻蜷縮着的黑貓幼崽。但是諸伏景光幾乎感覺不到兩隻貓崽的呼吸，兩隻幼崽氣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

還不等諸伏景光着急，女人伸出手點了點兩隻小貓的頭，指尖帶出一點金色的光點，氣息微弱的貓崽在祝福中獲得了些許力量，氣息一下子平穩起來。

“決定了，我要當這兩隻的幹媽。”女人拍拍手，果斷說道。話音剛落，兩隻黑色的貓貓幼崽瞬間仿佛長大了一圈，看上去也健康了很多。

黑澤陣把坐在地上抱着幼貓的小孩提起來抖了抖灰，揣進懷裡。因此諸伏景光正面看到了他剛剛來不及注意到的陌生女性。

“我記得你。”諸伏景光看了凱特十幾秒後開口，短時間内的記憶回溯讓他清晰的記得過去發生的每一件事，見過的每一個人。

“我在那天的任務上見過你。”那個，被琴酒單獨帶出去做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