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黑澤帶着不解的眼神,剛生出來的勇氣一下消失,像是被戳了一下的蝸牛一樣瞬間又縮回了那個殼子裡,立刻松開手很快地說:沒什麼,我燒糊塗了,早點睡吧,晚安。
然後他垂下眼沒再擡頭,裹着被子轉了個圈,背對着黑澤陣滾到床的另外半邊去了。
諸伏景光半張臉埋進黑暗裡,鼓着臉頰,心想黑澤陣你等着,你等我想清楚了再,再幹什麼他也沒想明白,總之等他想明白了再說!
黑澤陣迷茫地看了一眼堅定地背對自己的後腦勺,想了想,轉身出去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黑澤走了。
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把頭更深的埋進枕頭裡,他明知這才是黑澤陣應有的反應,但是心情還是不可抑制地滑向谷底。
今天晚上又要睡不着了。諸伏景光想。
‘咔哒’
門關上了,有腳步聲在靠近。
諸伏景光忽的瞪大了眼睛回頭,隻見黑澤陣端着筆記本電腦又站在他面前,目光平靜地看着他。
諸伏景光有些楞楞地看着黑澤陣坐在床的另一邊,掀開一點被子也坐了進來。男人戴上了防藍光的金絲眼鏡,發絲柔軟的落在肩上,看向他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你現在需要我對吧?”
黑澤陣淡淡地說着,但這隻是諸伏景光生病而已,生病了想要人陪是很正常的事,陪陪他又能怎樣,一個小小的願望罷了。
看着那雙霧藍色的眼眸就莫名有些心軟的黑澤陣把腦子裡把不合時宜跳出來的,被他很早以前就殺死的那個教官說的,‘殺手不可以心軟’這句話挖了個坑埋了,心頭小人甚至在陰魂不散的墳頭蹦了蹦把土踩得更嚴實了點。
“你先睡吧,我還有一些文件要處理。”黑澤陣把燈光調整了一下,心裡也有些納悶怎麼會因為覺得諸伏景光的背影有些落寞就感到不對。直覺告訴他,現在的諸伏景光情緒有點不太對勁,于是便遵從自己的本心端着電腦過來辦公了。
諸伏景光擡頭看進黑澤陣溫和的眼神,心中苦澀,又莫名欣喜——黑澤陣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過,這說明從沒有人這樣對黑澤做過類似的事情。
“嗯……”喉嚨口發出一聲含糊的應答,諸伏景光在被窩裡轉身面對着他,霧藍色的眼睛眨了幾下很快就染上倦意。
小心地往男人身邊湊了湊,手指勾住幾縷落在枕頭上的銀色長發。
黑澤陣現在用的洗漱用品都是萩原他們采購物品的時候一塊買的,淺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一絲他說不上來的氣息,奇異地安撫着他有些躁動的神經。
啊……原來是這樣啊……
下午能在黑澤陣身邊安心睡着的原因。
有些問題,在内心深處,他已經有了模糊的答案。像是有一股微弱的電流從脊椎竄向後頸,諸伏景光幾乎要發出滿足的呼噜聲。
愛從來就不是他的軟肋。
手心虛虛握着黑澤陣一縷發絲,諸伏景光在散發着不知名香氣的溫暖裡沉沉的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諸伏景光在黑澤陣疑惑的目光下若無其事地薅走了他的靠枕,午睡時的毯子,還借洗衣服的名義從拎走了一件風衣,在衣櫥的小角落裡團了一個柔軟的窩。
晚上諸伏景光在窩裡打着呼噜,眯着眼睛爪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踩在柔軟的毯子上,最後原地打了幾個轉,一頭栽進抱枕裡,抱着風衣連着好幾天睡了個好覺。
最後在黑澤陣即将回組織出任務前,才把風衣洗幹淨熨燙平整挂到門口的衣帽架上。
……
「莫西莫西,這裡是松田。」電話那頭傳來有些冷漠的少年音。
諸伏景光歪頭看了一眼手機,确認這是萩原研二的号碼沒有打錯。
“松田?你和萩原在一塊嗎?”
「哦,是hiro旦那啊。」電話那頭強撐的正經回話瞬間垮掉,松田陣平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說,「hagi在洗澡,找他有事嗎?」
擡頭看了一眼時鐘,現在是日本時間下午一點,意大利應該才是上午六七點鐘吧?先不提為什麼是松田接的電話,這個點萩原研二為什麼在洗澡啊?
滿肚子的槽點不知道如何傾吐,諸伏景光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我找他……”話還沒說完,諸伏景光想起這兩個人平時形影不離的樣子,又覺得問松田陣平也是一樣的,話鋒一轉說,“算了找你也可以。”
他斟酌了一下話術,“你們最近有沒有感覺不太對勁?”
「……啊?」松田陣平發出疑惑。
“就是,春天到了嘛,”諸伏景光沉默了幾秒,“你們有沒有一點毛茸茸的小問題?”
「啊。」
“……‘啊’是什麼意思?”
「嘛。」松田陣平那邊似乎是從床上坐了起來,聲音也有所變化,「就是我們做過了的意思。」
“噢。”諸伏景光下意識點了點頭。
幾秒鐘後。
提前把聽筒遠離耳朵的松田陣平果然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的尖銳爆鳴。
「什麼!!!!」
松田陣平揉了揉耳朵,怎麼隔了這麼遠還這麼大聲,然後他有些無語地對着電話那頭聲音變形的諸伏景光說:“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吧,有那麼震驚嗎?”
“不不不,不是,你等等,所以萩原這個點去洗澡……不對,你們身體才幾歲……不對不對……”諸伏景光失态地捂着額頭,心想怎麼會這樣,他剛剛明明想問的不是這個。
他聽到電話那頭的松田陣平有些無奈地說,「hiro旦那你冷靜一下,我們沒做到底,隻是互相幫助了一下,這也沒什麼吧。」
冷靜,諸伏景光,冷靜,拿出你卧底時候的冷酷氣場來。
“松田。”諸伏景光沉下聲,狀似冷靜地問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當然。」
“你已經确認你對萩原研二是什麼樣的感情了嗎?親情?友情?還是愛情?你分得明白嗎?”諸伏景光連聲追問。
「hiro旦那怎麼這麼像老媽子。」松田陣平小聲吐槽,沒等諸伏景光反駁就自然地回答道,「你知道的,死了一次以後才會意識到他有多重要,什麼關系已經不重要了,我們早就離不開對方了。」
諸伏景光:“……”
想到自己的情況和對面這兩人确實不太一樣,諸伏景光擰着眉陷入沉思。
松田陣平發覺到對面的沉默,決定先發制人:「你這麼問是因為終于和黑澤先生上.床了?」
諸伏景光大驚,忙不疊回答,“沒有!他覺得我發燒了陪我了一晚上,他在旁邊辦公!”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背試探了一下臉頰的溫度,諸伏景光不用看都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松田陣平有些無語,他早就從萩原研二那邊聽說過他的好友心中的糾結,幹脆道,「你還在糾結啊。你要實在搞不明白你就親他一口,黑澤先生不是這麼小氣的人。」
這果然是松田陣平幹得出的事……諸伏景光扶額,這種一腳油門踩到底的性格真是從來都沒有變過。
聽他沒有回答,松田陣平又說:「反正我看你和黑澤對彼此都很不一樣,你就說假如是我們要黑澤先生哄睡你看他會理我們嗎?」
萩原在電話那頭似乎是在偷聽,從很遠的地方嚎叫說什麼不可以小陣平是我一個人的。
諸伏景光假裝沒聽見,想了一下,還是說出來真心話,“其實我大概有數。”
松田陣平有些遲疑地發問,「那你還在糾結什麼?」
“黑澤他……好像完全沒有往這方面考慮過。”諸伏景光糾結的反而是黑澤陣的反應,“我擔心如果我像你說的直接問他的話,他會直接疏遠我。”
「好可怕啊hiro旦那。」松田陣平笑出聲,在諸伏景光反問‘哪裡可怕了’的聲音中從萩原研二曾經給過他人的建議中扒拉出一個合适的,「那就試試看溫水煮青蛙吧。」
“為什麼?”
「因為hiro旦那很适合溫水煮青蛙啊,加油。」
表現出非常信任諸伏景光的樣子,松田陣平匆匆挂了電話。隻留諸伏景光捏着忙音的電話,躺進沙發裡,嘀嘀咕咕着說些什麼。
“溫水煮青蛙啊……”采用循序漸進方式更接近他一點,讓他逐步适應自己的存在,到最後再也跳不出他的陷阱……
好像還真是我能做到的事。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