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兩日後,白雪霁學會了辨認土茯苓。嚼着發苦的根莖時,她看到有個跛腳老漢的褡裢破了,黍米灑了一地,立即被幾個眼冒綠光的漢子撲住撕咬。
第九日正午,她見着前頭圍了一堆人,上前一瞧,卻是一個草席攤子,上頭躺着三個女孩,半裸着身子,隻蓋着半截草席,凍得臉色青白,嘴唇發烏,連哭喊的力氣都沒了。
白雪霁吓了一跳,問旁邊的人:“她們這是怎麼了?”
“京師周邊一帶有嚴重的旱災,米價飛漲,她們家裡沒錢,眼看要餓死,便把人賣了做奴婢,換口飯吃。”那人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若不是真沒法子,誰家爹娘狠得下心喲!”說完,那人搓着手打量了一下她,白雪霁吓得一哆嗦,慌忙退後,往山路的方向快步跑去。
自己如今也是孤苦無依,若是遇上歹人,難道也是這個下場?她一路留心,果然見道旁有許多野菜都被連根拔起,想必是附近的野菜都被挖幹淨了。她又尋了一會,才找到幾株剩下的,忙摘了填進肚子。
又過一日,她眼前開始浮現重影,走起路來都是飄的,隻覺得自己再這般餓下去,還沒找到洛京,就要先餓死在外頭了。
這時,遠處駛來的青帷馬車軋過碎石的聲音,白雪霁一看,那一隊人馬約有七八個,騎着高頭大馬,後頭還跟着兩頂轎子,看起來頗有架勢。
當車轅逼近的刹那,她也沒多想,便朝那轎子沖了上去,撲通跪在前頭。
“求貴人賞口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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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領頭那人一愣,沒想到有人敢攔住他們的路,他皺眉道:“哪裡來的攔路乞丐?”
說着,就要擡腳把她踢到一旁,白雪霁腦子一轉,人家腳才剛碰到她,她就碰瓷般飛了老遠,還趴在地上“哎喲”大聲叫喚起來。這一喊,倒引來了周圍人的眼光。
那漢子漲紅了臉,啐了一口:“真他娘的晦氣!”又招呼隊伍繼續往前走。
白雪霁見他們要走,便朝轎子大喊:“可憐可憐我吧,我和家人失散,錢又被偷了,現在就想吃飽走到洛京,找我的家人!”
本以為不過是徒勞之功,沒想到,那轎子還真停住了。
轎窗支起,有聲音從裡頭傳來:“阿順。”
清越的少年音像早春融化的山泉,白雪霁忍不住看過去,隻瞥見半掀的車簾下那露出的連雲紋袖口。
那被喚作阿順的漢子忙過去,點頭哈腰道:“公子,有何事吩咐?”
“莫要耽擱,給她幾個吃食便是。”
“是,是。”
阿順一臉不情願地掏出幾個白面饅頭,一邊瞪她:“真是個讨債鬼!快拿走!”
白雪霁連忙接過,卻發現那饅頭又白又細,與平日吃的都不一樣,她怔了一下,忙磕頭:“謝貴人!謝貴人!”
那轎子卻沒再理她,徑直往前頭去了。白雪霁這才就饅頭塞進口中,噎得翻白眼,也舍不得多嚼一下。她一邊啃着饅頭,一邊琢磨:到底是哪家的貴人,排場這樣大?
虧得這素饅頭,白雪霁又支撐了一日,終于見得青灰色城牆。
一進城門,便見裡頭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城内街巷縱橫,兩旁店鋪林立,酒樓、茶館、客棧、雜貨鋪、布鋪、藥鋪等應有盡有。小販們挑着擔子,沿街叫賣。百姓們穿着漂亮的衣裳,或藍或青,從鋪子進進出出。
白雪霁看得呆住,心中感歎,不愧是官家住的地啊。她興奮地抓住路人的袖子,問道,“這位官人,這裡是洛京嗎?”
路人嗤笑一聲:“什麼洛京,這裡是蘇陽。”
白雪霁大失所望,頓時洩了氣,又問道,“那去洛京還得多久呢?”
“洛京?小叫花子得再走八百裡哩!”
白雪霁心中一沉,自己走了二十來天,卻連洛京的影子都沒摸到。她在蘇陽轉了好幾圈,才終于接受自己還沒走到洛京的事實。如今,她餓得頭暈眼花,連走路的力氣都快沒了,隻能先找活幹,賺點盤纏。
她鼓起勇氣走進一家鋪子問老闆招不招夥計,那老闆看她瘦瘦小小,又衣衫褴褛,便搖頭:“我這裡可不是善堂,不招沒力氣幹活的。”
白雪霁又跑了好幾家,結果都一樣,人家看她年幼,都不願意要。她有些喪氣,坐在石階上,望着人群,心中滿是迷茫。這時,她聽到路過的兩個婦人在說話。
“聽說了嗎,落英閣在招丫鬟。”
“那地方,可不是什麼正經去處。我家再窮,也不缺那碗粳米飯,定不會讓姑娘去。”
白雪霁眼睛一亮,猛地拽住婦人褙子下擺,“這位娘子,敢問落英閣怎生走法?”
那婦人被吓了一跳,看她衣衫褴褛,又面黃肌瘦,便指着前頭:“順着禦街往南直直走,見着那挂最漂亮紅燈籠和珊瑚珠簾的便是了。”
白雪霁忙道謝,朝那方向奔去。到了地,她直接撲通跪在門外,一邊抹淚一邊大聲哭喊:奴本良家子,爹爹娘娘殁在逃荒路上,家中親戚又把我趕出來,求媽媽收容,給我頓飽飯吃吧,我吃苦耐勞,什麼都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