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七郎帶笑的聲音飄來,“陳掌櫃,别來無恙呀?”
春棠拿起賬本佯裝在看,沒有理會。
腳步聲繞過烏木架,來人一進來便見春棠在悶頭翻賬本,可臉上分明是氣鼓鼓的模樣,覺得可愛又好笑,便徑直走到她身後,彎下腰來。
“陳掌櫃這是盤賬呢?可真是勤快。”錢七郎戲谑道,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春棠頭也不擡,隻道:“東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錢七郎知她氣還沒消,哄道:“近來有些要事纏身,沒來捧你的場,是我的不對。”
春棠将賬冊翻得嘩啦作響:“東家貴人事忙,我哪敢怪罪,倒也難為了還認得我這小廟門檻。”
“怎會不認得?”錢七郎輕輕抓住她的手腕,“幾月不見,倒是瘦了。”
“與東家何幹?”春棠甩開手背過身去,“左右不過是個……”話未說完,忽被扳過肩膀。
錢七郎眸中映着她發紅的耳尖:“不過是個什麼?”
春棠咬住下唇:“不過是個仰仗東家鼻息的小掌櫃。宣國内多得是。”
錢七郎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慢慢逼近,将她籠在牆角,低聲道:“能讓我錢某人心甘情願陪逛元宵佳夜的,獨你白雪霁一個。”
苦香混着雨水氣息襲來,春棠擡頭,才發現混着玄色襕袍濺着泥點,他發梢還挂着晶瑩水珠,眼下還泛着淡淡青黑。
她扭頭望向窗棂,方才驚覺原來外頭早已下起大雨。
呼吸間皆是他的氣息,春棠臉頰滾燙,閃身逃了出來,從櫃上抓過一塊幹淨的帕布扔了過去:“擦擦吧,别染了風寒。”
說罷,便關上窗、掩好門,準備好好說說正事。哪知一回頭,錢七郎已近在咫尺,影子将她籠住。
他笑着湊近:“表妹這般心急,倒顯得我不解風情了。”
“你……你胡說什麼?”春棠臉紅過耳,伸手推他,“說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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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七郎含着笑退開兩步,一副饒有興緻的模樣。
春棠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我想辦茶宴結識權貴,我知道你有辦法。”
雖說自元宵夜後,錢七郎便不曾露面,但心素館的一切,春棠分明從行會、同行、甚至是一些官員的态度中,察覺到一絲微妙的忌憚,似乎他們都知道,這間新開的茶館背後的靠山是誰。如果她要進一步接近那位傳說中的“九阍大人”,錢七郎就是她能掌握的最快的渠道。
錢七郎挑眉,“表妹可知,什麼叫做欲速則不達。”
春棠直視他,“你知道我當初開心素館不隻是為了生計。放心,我隻是想借你的名号,讓他們能賞臉來,後面的事情我自會處理,不會連累你的。”
“不會連累我?”錢七郎直接打斷她的話,眸光一沉,“整個臨州,誰不知道陳春是我的人。”
春棠默然,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錢七郎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若你讨公道,我現在就告訴你,你辦這個茶宴,毫無用處。”
春棠擡眼:“不踏出這一步,怎麼知道結果呢?”
錢七郎歎了口氣,無奈問道:“心素館如今規模,比起漱玉館如何?”
春棠低眸,“自是不如,論起流水賬,怕是一成都不到。”
“去年禦史台張大人辦壽宴,漱玉館包了所有茶事。光是那日用的建窯兔毫盞,就抵得上心素館半年的流水。”他執起春棠的手,在她掌心畫圈,“你以為那些老狐狸會将你這幾罐新茶放在眼底?”
春棠觸電般縮手,卻被他牢牢攥住:“再者,茶館裡人人清醒,說的都是場面話。你以為辦幾場宴會就能得到什麼信息嗎?”
窗外驚雷炸響,五年前的皂衣公人擡着棺木拾級而上的記憶驟然湧來。
春棠猛地站起,“那你要我怎麼辦!再忍個十年八年?等成老太婆再翻案?”
“去绮羅坊。”錢七郎截住話頭。
“你!”春棠抓起墨硯砸過去,“登徒浪子!成日就知道逛窯子!”
“醉眼方能見真章。”錢七郎閃身,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既覺得冤,覺得恨,便先忘了這些。換個思路想一想,指不定另有收獲。”
春棠打落他的手,“别動手動腳的。”
錢七郎也不惱,隻笑盈盈地望着她,春棠被看得不自在,扭過頭去。但她也明白這吊兒郎當的東家說得有道理,绮羅坊可是臨州最大的銷金窟,自己上次也是在那偶然聽得夏叔當年的事,這次指不定也能碰上些有用的。
“現在走,還能趕上子時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