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似雜亂的貨流單彙總至心素館時,白雪霁又命人将關鍵情報整理成《市井貨志》,成果居然比戶部黃冊還鮮活,她轉手将其謄抄分冊售賣給行會和商鋪,抽成傭金又得一利。
白雪霁在澧堂閣說起這門生意時,青栀将這一招戲稱成“空手套狼”,謝容知則評價道“比放印子錢還狠”,而她嘿嘿笑道“不及錢東家心黑”,錢七郎在一旁回應“白娘子過獎”。
漸漸地,灰鴿幫的滲透人群從腳夫逐漸擴散到市井小民,甚至小攤販主也可憑借消息置換幾文錢,白雪霁得到的密報逐漸增多。
而那《貨流簿》給白雪霁帶來的也不僅是分銷之利。
秋分,白雪霁翻看灰鴿幫新遞的《貨流簿》,見倭商求購茶葉的數量逐月激增,套上褙子就往澧堂閣跑。
“東家,借你的船隊一用!”白雪霁直接沖進棠心居,将賬本翻開,拍在錢七郎面前。
錢七郎倚在暖爐旁,朝座下執事懶聲吩咐:“讓霍連城來一趟。”白雪霁眉眼發亮,知道這事妥了八分。
“日本僧侶一貫渴求宣茶,但惡其奢靡,尤其是上承的團茶往往裹金描銀,包裝招搖犯了禅門戒律。”澧堂閣的海運總事生得豹頭環眼,說話卻文氣。
白雪霁聞言一喜,“霍先生,那我将散茶包裝為禅淨茶,再找徑山寺住持題寫偈語卷軸,你們船隊幫我承運成不?”
霍連城看向錢七郎,“全憑東家做主。”
首航那日,市舶司的巡檢摸着懷中銀票,主動将抽解減了一成。
白雪霁站在碼頭,看錢氏商船揚帆破浪,撇嘴對身側的錢七郎歎道:“若當初按我說的,培訓日籍茶僧為代理,這利潤起碼得多兩成。”
“月明多被雲妨。”錢七郎用扇骨輕點她眉心,“留三成利給官員,換來的可不隻是批文。要知道,海龍王最愛吞獨食的船。”
白雪霁恍然大悟,次日便邀請市舶使夫人品茶,贈了套嵌珍珠的茶具,并誠懇進言今歲市舶司政績或可再添一筆“禅茶東渡”。
此後每逢白氏新店開張前夜,心素閣中都會少幾個箱子,而相關衙署的官員府中則多了些“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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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霁看着案幾上不斷疊高的蓋官印卷軸,以及不斷減免的商稅,終于懂了什麼叫髒銀過手才是最穩妥的護身符。與此同時,稚女社的官府批文也終于下來了。
說起稚女社,原是因着冬月的一場雪。
當時,白雪霁從茶園歸來,見北瓦周邊橋洞下蜷着三個女童,破襖上結滿冰碴,她想起了離開雲垠村的路上看到的草席攤子上躺着的三個女孩,她們都凍得臉色青白,嘴巴發烏。
不過這三個女童運氣稍好些,一刻鐘後,白雪霁看見一衣裳褴褛的婦人捧着救濟糧疾步奔向她們,三人紛紛笑着喊出了“娘親”二字。
次日,她便盤下城西廢宅,門前挂起“稚女社”的木牌。
至臘月時,二十多個女童的朗朗誦書聲已響貫城西。白雪霁帶着新招的女先生站在社内桂花樹下,囑咐道:“今日起,分出兩院,東院教女童識字算賬,西院教紡織針繡。”
望着那一雙雙晶亮的眸子,她心裡頭又生出一個主意。
除夕前夜,《稚子報》的草樣擺在了白雪霁的案上。這是她親自帶着女童們編的市井小報,頭版搶先報道坊間熱點,二版登着科考或招工消息,邊角還寫着名人八卦或奇聞轶事。
滿娘将新印的報紙捆好,“按您吩咐,每期夾帶《貨流簿》摘要,想必不少客商都搶着訂呢。”
白雪霁指着子報邊角那則小字,“那還是可兒探聽到的,瞧瞧,這娃兒字可真秀。”
“是呢。”滿娘笑着笑着,不禁紅了眼。才短短三月,她和三個女娃竟也過上了有瓦遮頭有飽飯吃的美滿日子。
稚子報一經發布,立即引起了熱潮。百姓往日隻能通過官方邸報獲取消息,哪裡看過這般有趣的消遣玩意兒。
很快,稚子報像柳絮飄滿臨州城,手工謄抄很快無法滿足,書坊和印刷商人紛紛找上門來,稚女社的門檻幾乎要被踏破。
不足一年光景,“臨州白娘子”的名号傳遍江南,衆人皆道這位女東家不僅經商有道,還把婦孺煉成了精兵。
建元十年,驚蟄時節,花香開始染透十裡春風,白雪霁也就是在那日收到的灑金柬帖。
“三月初三,榮安郡主府賞櫻宴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