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館門前烏泱泱圍了半條街。

白雪霁撥開人群，餘光掠過對面茶樓：兩頂青竹笠正往這邊探。

“諸位且看。”她掀開擔架上的麻布，沾着穢物的指尖在日頭下泛着油光，“若真是中毒，怎會兩刻鐘就排盡穢物？”

趁衆人嘩然，又将銀針探入嘔吐物中，“針未發黑，倒像是……”

“巴豆粉！”灰鴿幫的小乞兒從人堆裡鑽出，舉着藥鋪的油紙包，“今早他們買藥時還踹我！”

白雪霁反手就逮住最先鬧事的漢子，招手官兵過來：“官爺們來得正好，這幾位身上還帶着餘杭藥鋪的巴豆粉袋子呢！”

趁人群擁着，門前一陣慌亂，她立馬閃進巷口布莊，反手抛灑石頭擊落檐角燈籠。

火舌竄起，她解了襻膊系帶翻作面紗，混在四散奔逃的人群裡。

身後瓦片随之輕響，這是有人故意引導自己來心素館，并埋伏在她回去的路上。

既如此，就看看他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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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拐八繞至胭脂鋪後巷，白雪霁攀着晾衣竹竿翻進民居，借晾曬的十丈紅綢滑至屋檐上方。随即旋身甩出又幾顆石子，叩在青磚牆上的聲響将追兵腳步引向下方。

白雪霁屏息貼緊飛檐，底下那人腰間晃動的魚袋，分明是五品以上官員府邸的侍衛才有的制式。

正要細看，忽覺後頸寒毛倒立。她猛地偏頭，箭矢擦着耳畔釘入瓦縫，青絲斷落數根。

她當即旋身翻下屋脊另一側，擡首望去，十丈外的鐘樓立着個握着玄鐵弩機的蒙面人，此時正搭上第二支箭。四周巷陌躍出七八名黑衣人，自四面合圍，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夜風飄過，其中一名黑衣人袖口靛青刺青若隐若現。白雪霁意識到，這與方才穿着皂色短打的侍衛是兩路人馬。

她下意識的摸向腰間，雁翎刀沒帶，自己随身攜帶的唯一的武器隻有那把薛桧之送的短刀了。她本想将黑衣人引向皂衣人，沒曾想最先跟蹤的那批人此時正在後退。

他們，分明是認出黑衣人的來頭，并要将白雪霁逼向殺手！

她足尖點過晾衣竹竿，借着夜風将紅綢甩向鐘樓。蒙面人第二支箭穿透綢緞時，她已踩着瓦當躍至隔壁街市的小巷。

白雪霁唯一的想法就是：逃，逃去澧棠閣。

夜霧中，身後黑衣人身法詭谲如鬼魅，很快就追上了白雪霁。她操起竹耙橫掃擊落兩柄彎刀，又推倒旁邊的竹筐和木架，企圖阻斷道路。

可轉身，又有一把彎刀劈來，白雪霁踉跄後退半步，半幅裙裾被劈開。

眨眼間，另一把彎刀直取眉心，第三支冷箭也從破空而來。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

“铛！”

白雪霁睜開眼睛，玄鐵箭簇離她眉心僅剩半寸時，被折扇打飛。

她跌進帶着苦香的懷抱，錢七郎廣袖翻卷搖扇生風間，水銀镖擦着她耳畔沒入刺客咽喉。

“閉眼。”

溫熱掌心覆上她輕顫的眼睫，耳邊傳來骨骼碎裂的脆響。

待血腥氣漫過，墨竹已提着滴血長劍架在其中一個刺客頸間：“東家，留了一個活口。”

白雪霁想要過去與黑衣人對峙，卻感到腰間一緊，人被錢七郎往懷裡又帶半寸。

“别亂走。”

他微微擡頭，墨竹意會，可就在扯下刺客面巾時，卻看見了張露出張布滿青色血管的臉，刺客嘴角已滲出黑血。

白雪霁緊要牙關，很恨道：“又是蠟丸□□。”

錢七郎用扇尖撥弄屍體，瞥見刺客領口半片靛青繡紋，冷笑道：“新上位的人，狠是夠狠的，就是蠢了些。”

白雪霁扯住他袖角，問：“是九阍嗎？”

“不算。”錢七郎起身，吩咐墨竹清理現場後，又猛然将她抱起。

白雪霁驚呼一聲，瞪向他。

錢七郎皺起眉頭，望向她的裙擺，“受傷了都不自知嗎？”

白雪霁這才發現自己的裙擺處已被血染紅了一小片，疼痛這才襲來。原來，方才在打鬥過程中小腿被刀劃到了。

錢七郎将她抱進車廂，身後是墨竹吹響鹧鸪哨，然後整齊腳步聲傳來。

馬車向前，她深深地喘了口氣，閉上眼睛将頭埋進錢七郎的懷中，感受着他的氣息和心跳，整個人終于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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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通過雕花窗棂漏進，樓内藥香缭繞，白雪霁倚着軟枕，看錢七郎用銀剪裁開她染血的裙裾。

他捏着細麻布蘸金瘡藥，動作熟稔得像處理過千百回。白雪霁盯着男子低垂的鴉青色睫毛，不由有些出神。

真真是頂好看的郎君呀。

“咝——”藥粉灑在傷口，她疼得揪住軟枕流蘇，“輕些輕些！”

“現在知道疼了？”錢七郎嘴上冷硬，手上力道卻放得更輕，“所幸是刀傷，若中了那抹了鸩羽霜的箭，恐怕這腿得廢了。”

一想到自己差點變成瘸子，白雪霁抱着手恨恨道：“這是真要我命啦。”

錢七郎擡頭，見女子秀眉微颦，唇色蒼白，歎氣般輕聲道：“疼就喊出來。”他朝傷口吹了吹，包紮的力道也輕了些許。

白雪霁看着他的臉，心裡的後怕漸漸散去。

她忍不住開口，将近日調查的結果和盤托出：“那日我去了郡主府見到了那日在绮羅坊議論夏叔的人，黎茂和。我記下了宴會下與他有來往的人，并順着這條線往下查。你猜這怎麼，我還真發現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