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涼意順着衣衫蔓延,讓人不禁打起寒顫。
李忠祥後退了一步,額頭重重地磕在殿前的青磚上。那聲音乍起,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靜湖面,“咚”的一聲悶響,在寂靜空間中突然炸開,引得人心震蕩。
“奴才檢舉,張嬷嬷偷拿了主子的青玉佩,她兒子在宮外賭坊欠了二百兩紋銀!”
“奴才檢舉,宮女玉兒偷了主子的羊脂玉壺送給對食!”
“奴才檢舉,王公公偷換了主子伽羅佛珠,拿去孝敬他的幹爹内務府胡總管!”
一時石破天驚,階下抽氣聲一片,瞬間亂做一團。
膽大的嬷嬷擡手就打,“你放屁!分明是你私自打開了小主的嫁妝箱子,還撺掇我們一起拿,明明是你主使!”
“就是,”玉兒也不甘示弱,“是李公公說小主醒不過來了,那些好東西與其便宜了内務府那幫人,不如我們自己收着,主子殁了沒人會追究……”
“小夏子還偷走了小主的一套鎏金頭面,他可是李公公認的幹兄弟呢!”
“胡說,”小夏子見火燒到自己身上,忙不疊辯駁,“鎏金頭面明明是王公公偷走的!”
“嘿你個小兔崽子,”王興德張口就罵,“你為何不說你夥同李忠祥偷換了主子殿中的青花瓷瓶,還是你銷的贓!”
“那你還仗着是胡總管的親信,私自将主子的紅羅炭換成了價格便宜的煙炭,這才導緻小主受寒着涼,不然哪有那麼多事兒!”
“明明是錦娘将小主的綢緞錦被換了裡子,以次充好,才導緻小主受涼!”
……
一個又一個的驚天内情被爆出,沈知微如同五雷轟頂,難以置信地聽着宮人們互相撕咬。
合着沈答應之前過得那麼苦,除了是受娴貴人磋磨外,還有這幫宮人陽奉陰違、吃裡扒外的功勞!
看到她快不行了,不請太醫醫治不說,還十萬火急地将她的私産分了!
這哪裡是奴才,這分明是一群強盜,簡直把沈答應這顆小白菜欺負到家了!
沈知微火氣上來,抄起手中的《宮典》往階下一扔。
“都給我住口!”
她面色冷若寒霜,沉聲怒斥道:
“一個個目無尊卑、以下犯上,你們眼中可還有宮規法度、可還有天家尊嚴?你們大可吵嚷的再大聲一點,讓合宮都聽聽,你們是如何跋扈欺主的!讓榮妃娘娘看看,讓皇後娘娘聽聽,你們是一群多麼‘忠心’的‘好奴才’!真到了那一日,看你們項上人頭能保住幾時!”
一衆宮人被沈知微這突如其來的發作吓到,立馬收攏起了身體,像個鹌鹑一樣縮在原位,階下衆人噤若寒聲,不敢再多言一句。
有些膽大的宮人,悄悄地擡頭打量着沈知微,又迅速收回視線。
心中難免疑惑:這沈答應一向是脾氣最好的,怎麼今日突然發作了?
難不成生場病後性情大變?
還是說他們做的太過分,徹底惹惱了沈答應……
唉,宮人心中暗歎,沈答應之前病的那樣重,若是殁了哪能有這些事端,誰能想到她又活過來了呢,真是倒黴透頂!
一時心思各異,可面上卻不敢彰顯。
沈知微将台下的動作盡收眼底。
大腦飛速運轉,該如何處置這群跋扈欺主的宮人。
依她所見,這群宮人的做法跟謀财害命沒什麼兩樣,最好全都送到慎刑司受罰去,也好正一正這閑月宮的風氣。
可真要細細思量,一時卻犯了難。
這些宮人是伺候過她不假,可閑月宮的主子卻不止她一個人。像殿前殿後灑掃、值守的宮人,是她、柔答應和娴貴人三人共用的。她的位分不過是一個答應,非閑月宮主位,若是一聲不吭就将這些宮人都發落了,東西拿不回來不說,還容易徒生事端,引得同住的柔答應和娴貴人不滿。
可若是輕輕揭過,這些宮人如今這般肆意猖狂,日後豈非要踩在她的頭上作祟!這是沈知微萬萬不能接受的。
如今日頭西斜,算起來從她審問宮人到現在,已有了大半個時辰。娴貴人下午去找齊嫔說話,想來快回來了;柔答應雖然一直大門緊閉,不理會這邊的争端,可也快到派人去取晚膳的時間……若是失竊一事再不解決,被閑月宮的其他主子橫插一腳,那她沈知微的裡子面子可盡失了!
時間緊急,思來想去,隻能用這一個辦法。
沈知微定了定心神,臉色依然冷酷,隻是語氣緩和了不少:“你們都是小選出來的包衣奴才,我以為是最清楚宮中規矩的,可卻一個個以下犯上、視宮規如無物!你們說,我該如何罰你們呢?杖責?枷刑?流放?還是殺頭?”
沈知微形聲俱厲,目光在衆人身上一一掃過。
一陣寒風吹過,階下宮人抖了三抖,終于反應過來沈答應這是要動真格的了,此起彼落地磕頭求饒。
“小主饒命,小主饒命……”
“小主,奴才家中還有老娘要照顧啊,她還指望我給她送終呢!”
“小主,奴婢的兒子是個不成器的,可奴婢才實在不能不管他啊!小主大慈大悲,原諒奴婢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