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苑逗留了三日,按照原定計劃,午後就該啟程回京了。
浩浩蕩蕩的車馬駛離南苑,往京城的方向行進。人群退散,在身後留下一片靜寂。
日照西斜,陽光被帷布阻隔在外,照不到人身上;攆轎将人圍困其中,仿佛華麗的囚籠。
沈知微掀起窗簾,視線越過身側的禦林軍,看到遠處隻有方正的田野和簡陋的平房,沒有半分人影。她将手收了回去,輕輕歎了口氣。
上午佟佳貴人被罰一事仍萦繞在腦海,佟佳貴人對她的指控猶在耳畔。
可根本不是她幹的。那究竟是誰做的這一切,還讓佟佳貴人記恨上她?
還有皇上,以皇上的聰明才智,怎會不知道這其中有許多疑點,怎就這樣定了案?
還是說皇上對佟佳貴人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想要給她點苦頭嘗嘗?
沈知微眉間愁雲密布,她現在覺得這後宮實在是生存不易,宮裡的娘娘們各有各的脾氣秉性、心思算計,一不留神就将髒水潑到她頭上;皇上也陰晴難測,讓人猜不透想法。每日和這些人打交道,真是比上班還累。
可是她再不情願又能怎樣呢?來都來了,還在皇上那記了名,她跑都跑不掉。
隻能在宮中吃好喝好,充分發揮作為寵妃的優勢,努力讓自己體面地活着罷了。
沈知微長歎了一口氣,示意雲雁給她倒茶。
皇上新賞的太平猴魁高爽幽香,香味馥郁,是難得的好茶。
雲雁眼觀鼻鼻觀心,“小主滿面愁容,是有什麼心事嗎?”
沈知微語氣幽幽:“世道多變,人心難測啊。”
雲雁不明所以,但知道她家小主這是又有新想法了。
沈知微放下茶杯,還未開口,隻聽車外的侍衛通傳,“沈小主,海貴人來了。”
沈知微詫異地和雲雁對視了一眼,收拾好表情,道:“請她進來。”
海貴人掀簾而入,伴随着陣陣蘭香。
雲雁收到沈知微給她的指令,給海貴人也倒了一杯太平猴魁。
“貴人來的好巧,正好試試我新泡的茶。”
海貴人在案前坐下,輕輕呷了一口:“果真是好茶。”她笑着說道:“妹妹不愧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這樣的好茶,旁人宮裡可是沒有呢。”
“姐姐這話可折煞妹妹了。姐姐學識廣博,非常人能比。在姐姐面前,妹妹才要自愧弗如呢。”
沈知微這話并非是自貶,而是海貴人出身于吳江望族,她的父親是進士,祖父更是吳江赫赫有名的大儒,連海貴人本人也是精通經史,善于詩詞,是宮中數一數二的才女。
海貴人行止坐卧,都散發着一種滿腹詩書的氣度,常人自覺比不過也是正常的。
二人互相誇贊了幾句,一時無話安靜了下來。
海貴人躊躇着,放下手中的茶杯,小心翼翼試探道:佟佳貴人禁足前指控姐姐,姐姐可有怨恨?”
沈知微驚詫地擡起頭,覺得海貴人這話問的突兀,不動聲色地淺笑,“姐姐為何這般問?”
“常人被冤枉總會惱的。”
沈知微有些驚奇,“姐姐如何笃定我是被冤枉的?換作純嫔娘娘或貞嫔娘娘,恐怕巴不得我是兇手呢。”
海貴人神色微變,很快壓制下來,眉眼閃爍着,“也許是我唐突,我總有種預感,我與妹妹是同道中人。”
沈知微擡眸,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幽幽。
海貴人同樣回視:絲毫不躲避,“昔日容氏欺辱你,你引蜂将其扳倒,從此徹底擺脫容氏的淩辱;其實在今日之前,我與你的處境并無太多不同。”
“不過現在好了,你除去了你的對手,我除去了我的對手,我們何嘗不算同道中人呢。”
沈知微嘴角的笑意瞬間消失,戒備地看向海貴人,“……是你?”
是你給馴鹿下毒,陷害佟佳貴人。
是你,将嫌疑往我身上引?
海貴人似乎看穿了沈知微的想法,神色柔和了許多,“毒是我下的不假,婢女也是我買通的,這些我都認。可是我從未想過會牽連到你。”
“佟佳貴人那個人,一向刁蠻跋扈,個性難以捉摸,她要指控誰,拉誰下水,不是别人能控制和算計的。”
沈知微側目打量她,眉心微皺,“為何要告訴我?”
海貴人輕笑了一聲,“這後宮的算計和鬥争,不是想躲就能躲的掉的。與其被動挨打,不如我們聯手,主動出擊。”
“我看得出來,你我性情行當,心性相似,若是聯起手來,在後宮中可以成為彼此最堅實的後盾,遇上陰謀詭計,也能互相配合,更近一步。這樣不好嗎?”
沈知微難以置信地看向她,眉頭緊鎖難以舒展。
她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海貴人她不是有病吧?使陰謀詭計誤傷了我,還巴巴地來告訴,還要跟我結盟?!
她們倆一個貴人一個常在,位分這麼低,連身為嫔妃的基本職責都未能完全履行(雖然也要看皇上的态度),皇上的寵愛都沒有完全得到,有什麼好結盟的……
難不成湊在一起,像貞嫔和純嫔一樣在後宮吃瓜看戲嗎?
還是說像從前容氏依附榮妃一樣,依附更大的力量,成為對方的爪牙?
沈知微在心裡連連搖頭,她對于跟海貴人結盟一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察覺到沈知微态度上的細微變化,海貴人表情嚴肅起來,“妹妹是如何考慮的?”
沈知微坦然一笑,無比真誠地昂起頭。
“我還是覺得,身為嫔妃,還是應該以侍奉皇上為己任,皇上開心我就開心,皇上幸福我就幸福,不計較個人得失,不圖謀利益交換,将皇上的幸福放在首位,堅決捍衛皇上最大準則。即使有一天,皇上厭倦我不寵愛我了,當我回首往事時,依然可以為我們可歌可泣的愛情潸然淚下,在在幸福的淚水中與世長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