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
雨下了一整天,從清晨起床開始,到今日的課程結束。夜神月找借口敷衍過同學的邀約,如往日到站台等回家的那班巴士。
他又遇見了那個人,近半月他幾乎每天都等在這裡。
因為天氣,今天他打了把黑傘,仿佛要遠離人群似的,躲開站台的遮雨棚止步于棚外。傘壓得過于低了,略微前傾,遮住了那人的臉。雨噼裡啪啦地從傘的邊緣滾落。
夜神月總覺得他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商業大廈的滾動屏幕惹人煩躁地播放着某處發生的搶劫案,這躁動的世界如蜂巢般擁擠,一刻不曾止歇。
嗡鳴聲。
來自主持人抑揚頓挫卻程序化的“噪音”使夜神月厭倦,這“習以為常”的罪惡在緊湊的社會裡缺少傳播、或值得關注的分量。
大抵末日降臨時,大家也會如此庸庸碌碌。
就這樣保持安靜到巴士到站吧,夜神月想着。
然而那撐黑傘的人卻主動打破了沉默。
“對不起,打擾了……”他的聲音很輕,有些虛弱,“能不能請您把手機借我一下……”
傘檐向上擡起,夜神月看見了一張褪盡血色的臉。一側偏長的留海使他的右眼難以分辨,面部脂肪分布勻稱,于是輪廓飽滿而秀氣。眼尾下撇,下睫濃密。瞳仁比尋常人要大上一圈,琥珀色,明明正注視着對方也顯得心不在焉。
啊。
夜神月忽然記起他是誰了。
早河有樹,和他同校同級的學生。國文老師讓學生傳閱過他的文章,夜神月的一次校内演講稿是校方找他寫的,成績似乎也不錯,大概是在榜前徘徊吧。
女人緣尚可,同性間卻不受歡迎,常有男生明裡暗裡諷刺他“女々しい”。
對他的印象到此為止了,他們沒有正式面對面說過話,這人在學校裡是不常抛頭露面的類型。
真的知道早河有樹長相并能在校外認出他的人,估計不會很多吧。
在校期間早河有樹總是披散着半長的亂發,出現在站台的這段時間則規規矩矩地紮在腦後,造型也明顯細心打理了,夜神月乍一看沒有認出來。
而學生換下校服前後,總像是換了張臉一樣,在旁人眼中更是和兩個人沒什麼區别。
上身繡着暗紋的翻領白色襯衫,袖口是荷葉褶皺。帶了細細的金鍊羽毛吊墜,腳上是嶄新的白藍運動鞋。
的确較在校時精緻得多。
不過現在他重新散下頭發,夜神月便對上了印象。
“早河同學?”他一面從衣袋裡拿出手機,一面禮貌性地寒暄,“好久不見啊,最近都沒在學校裡遇見過呢。”
名字被叫出來對于早河有樹來說,仿佛是件極恐怖的事故。他木讷的表情有瞬間顫抖,但轉瞬恢複了那古井無波的狀态。
早河有樹的注意力從夜神月的校服挪到夜神月的臉上——他開始大概是認為私立大國學園高等學校的學生,比起陌生人會更好說話,可沒有想到會被叫出名字。
他的眼神粘稠得如同某種膠質流體,比如樹脂,一寸一寸地審視起夜神月全身。
這解剖屍體似的眼神令夜神月很不舒服。
最後,早河有樹認出了他。
“……夜神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