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大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地闆上每個闆塊的拼接線上。那些線條連接、分叉,延伸再延伸,令他頭暈目眩。
許久沒人說話。
忽然,夜神月松懈下緊繃的肌肉,向後一仰,雙手撐在被褥上。
他放下了那些來勢洶洶的言辭,轉而用更為溫和,可同樣不容置疑的語調說道:“否定堅信到現在的東西,很難,對嗎?”
“……嗯。”
“有樹是那種,必須要相信些什麼,才有勇氣行走的孩子吧。”
“……嗯。”
“即使現在,有樹也不能分辨出我說的,和你過去相信的,究竟那邊才是正确的,對嗎?”
“……嗯,”
“我有給有樹帶來安全感,對嗎?”
“……嗯。”
“那,為什麼不來相信我說的呢?”
“……欸?”
早河有樹猛地轉動脖頸,容貌绮麗的少年向他微笑,棕色的發在燈光下仿佛黃金,整個人就像是——蠱惑人心的妖精。啊,不,不是妖精。
是神明。
僅是出現在那裡,就使人去相信的神明。
神明說:“——來相信我吧。”
“别再去糾結所謂對錯。唯有一點是有樹再清楚不過的,不是嗎?”
“相信我的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早河有樹感受到心底想不顧一切地去擁抱身邊這個人的躁動,僅僅躁動而已。
耳邊響起巨大的嗡鳴,長途跋涉般的疲憊席卷了他,他聽見一個顫抖而嘶啞的聲音說道——
“好,如果是月,我相信。”
随後,在這句誓言之後,全部的全部,都明晰了。
他握筆的手,有着洗滌劑的清爽香味的襯衫,以及注視着他時總是很明亮、自己卻很少有勇氣回望的眼睛。
自己對這個人所有的依賴、信任,不講道理的期待,無法坦誠相待的羞慚。
那場雨裡撐着傘向他走過來,遞給他手機的夜神月;陪他走過陰暗肮髒的小巷,目睹他打開202号房的房門的夜神月;任由他清洗了雙手,把汽水罐貼上他的臉頰的夜神月;帶他走進漸次亮起的街燈下,會顧及他不喜歡納豆的夜神月。
比他好上千萬倍的夜神月。
啊啊。
這樣麼?
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喜歡到不得了了。
他慢慢地、試探着地,傾斜了腰,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發梢悄悄搭上那個人的,連帶着從發根到心裡酥酥麻麻的癢與鈍痛。
“…ライト。”
ライト。
“我在,有什麼想說的嗎?”
“…いいえ、何もありません。”
喜歡你。
“隻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ライト、喜歡你。
“欸?そうか?”
夜神月周身的氣勢瞬間松懈下去。
“嗯。”
這樣,就很開心。
他小心地做出回應夜神月疑問的姿态,故作自然地把臉轉過去。他們這時離得很近,近的就好像早河有樹正附在夜神月耳邊講話,親昵地輕輕吐息,氣流撥動夜神月的發絲。
早河有樹笑着對夜神月說:“そうです。”
眼裡亮晶晶的。
如果能在學校裡就和你認識就好了,如果能在那時候就和你說上話就好了。
如果能在一切都沒有發生前,沒有命案也沒有退學,那時候就被月注意到就好了。
“月。”
“なに?”
“想再叫叫你。”
“那麼我也叫一下好了,ゆうき?”
“……嗯。”
請讓我相信你吧。
否定過去的自己是困難的,可是用“月”來填補空洞,就會容易很多。
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