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容與!”顧曾一聲高喝,程彧用力扯住缰繩,駿馬被扼住咽喉一般,前蹄高高擡起,仿佛下一刻便要學會直立行走。
二公子沒坐穩,一個跟頭從馬上跌落。
“阿曾!”他心急如焚擡頭一看,顧将軍正人馬合一,安如磐石地焊在馬背上,長發獵獵如飄揚的戰旗,手中挽弓如滿月。
利箭直出,穿雲破霧,毫不拖泥帶水地在匪首的喉心洞了個窟窿。
“好精湛的箭術……”程二公子一時又看呆了。
不待馬蹄落下,顧曾抄起最後一支箭,眼疾手更快,搭弓便射,賞了匪首身旁那呆若木雞的軍師一個穿心箭。
駿馬重重落地,暴躁地長聲嘶鳴,好似在埋怨主人對它的心狠手辣。顧曾探身揉揉它的耳朵,好生安撫了一番。
不多時,山谷中響起一陣隆隆的鼓聲,急躁雜亂,不倫不類——山匪見勢不妙,終于打算撤兵談判了。
顧曾行至程彧面前,喘着粗氣,翻身下馬,疲憊一笑,沒什麼誠意地拜道:“二公子,情急之下多有得罪,不礙事罷?”
她幾乎是掙紮着下來的,右手軟塌塌地垂在一側,仿佛一隻不聽話的義肢。
程彧立即便留意到了,顫抖地擡眼,“阿曾,你不礙事麼?”
原來她早就連胳膊都擡不起來了,所以才不得不借助駿馬騰躍的力量。
顧曾搖搖頭,避開他關切的目光,快步走到林霜身側。
被染成血人的林将軍英勇無敵,毫發未損,身側的屍體摞得有半個人那麼高。
“阿姐,”顧曾垂下眼睑,輕輕開口,“看在我除掉他們老大有功的份上,這次你得聽我的。”
林霜:“什……”
不待她多問,幾個滿臉橫肉膀大腰圓的漢子教一群蝦兵蟹将圍着,已然趕到了他們面前。
霎時,污言穢語與唾沫星子橫飛,不堪入耳。
林霜忍無可忍,斬馬|刀在手掃過半圈,喝道:“你們到底還要不要談,不談那便繼續打。”
吓得衆山匪鴉雀無聲。
她借勢冷笑道:“你們一個頭兒死了就再沒有個能出來主事的?那個不開眼的慫包躲在你們後面,要小喽啰替他送死,還充什麼老大,真當我鑄光軍是那麼好惹的麼?”
山匪聽到“鑄光”的名頭已然開始打退堂鼓,叽叽喳喳和圍在中間的一個矮小精明的男人嚷道:“十三爺,老大跟我們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們那死掉的老大忽悠他們說,林霜這幫人人生地不熟,又隻會跑,不費什麼功夫就能收拾了,幹完這票,每人能發一兩銀子!
哪知這幫家夥簡直不是人,是殺人如麻的利器!
萬春山十六個山頭的弟兄一撥一撥地去送死,人沒除掉,那誇下海口的老大卻死了,許諾的銀子又該找誰讨去?
那“十三爺”打量了一下殘存的骁騎營,獰笑了一聲:“兄弟們,依我看他們也快堅持不住了,先把這票幹完再說,不能白白折了咱們這麼多弟兄。說不定出錢的老爺看咱們辛苦,每人給發上二兩打牙祭,就算一兩沒撈到,也當是給白死的弟兄們報仇了!”
“報仇!報仇!”這些山匪都不大聰明,隻跟着上頭的人做事,這時候隻要有個主心骨站出來,他們便能聽風落雨。
“慢着。”
“慢着。”
山匪複燃的一點士氣就如狂風中的火星子,随随便便就滅了。
顧曾剛出口,就發現身後有人和她同異口同聲。
程二公子閑庭信步,仿佛在自家府邸的後院踏青一般,踩着滿地屍首徐徐而來,足上的浮光錦不染血色。
一個山匪捂着心口,流着哈喇子,“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十三爺,這小白臉能不能賞我?”
顧曾不自然地掀了個眼皮,心道:“小白臉也是你能喊的麼……”
不得不承認,程二氣質卓然,舉手投足滿是矜貴,雖不似林霜等人那般威壓,看起來卻更加惹不起。
那十三爺聳了聳眉梢,狹長的眸間永遠都留着一絲陰狠,口中仍是笑着:“不知這位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程彧折扇輕搖,“你是老十三?你們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呢?怎麼輪到你出來說話?”
十三怒道:“我名十三,不是行十三!我就是我們萬春十六洞裡老三!不對,老大和老二都死了,我如今就是老大!”
程彧嗤笑幾聲:“老三還是老大麼,都一樣。”
他三言兩語就觸到了這十三爺的逆鱗,十三将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殺意更重,“閣下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啊……”程彧折扇一合,從懷中掏出個亮到晃眼的符牌,眼中神采飛揚,笑意溢于言表。
“不想陪葬的話,休要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