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站在走廊,透過窗戶看向底下的樹,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家入硝子轉過頭,看到的就是站在她不遠處的金發少年。
“早上好,家入前輩。”
“早上好,阿托利斯。”家入硝子懶洋洋地回道,“你看起來不像是路過。”
少年點點頭,走近家入硝子,“是的,家入前輩還記得昨日說過的嗎?”
家入硝子挑眉,“昨天我說的話可不少,你說的是哪一句?”
“用甜點作為謝禮。”
聽到阿托利斯的話,家入硝子往口袋拿煙盒的動作頓了頓,而後輕笑,“沒想到你那麼快就做好了。”
“是的,不過為了防止它的味道變質,我将甜點放在了冰箱,家入前輩放學之後能否在某個地方稍等我一下嗎?”
家入硝子偏頭,“現在就過去拿吧。”
阿托利斯微微睜大眼,看起來有些驚訝,“家入硝子接下來不是需要上課嗎?”
家入硝子将手放在自己的後頸上,“傑和悟都去出任務了,隻有我一個也沒法上課。”擡眸看着阿托利斯,“倒是你,接下來需要上課嗎?”
“如果能讓家入前輩吃上甜點的話,即使隻是稍微遲到幾分鐘也沒有關系。”阿托利斯笑着回複。
“你這家夥,簡直肉麻得要死。”家入硝子不适地搓了搓手臂,夏油傑與五條悟都是不會因為性别而去特意照顧女性的人,甚至家入硝子懷疑,在他們眼中隻有弱者與強者的區别。所以乍一聽阿托利斯的話,家入硝子隻覺得渾身不适,“你該不會對每個女性都這樣說吧。”
阿托利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這樣的說法,令你不适嗎?”
家入硝子定定地看着阿托利斯,發現阿托利斯是真的在疑惑,“這種說法隻适用于情侶之間,不然隻會讓人覺得你是油嘴滑舌、欺騙女性感情的家夥,不過,即使是情侶,也可能不吃這套的。”
“原來如此,受教了。”阿托利斯點頭。
“你到底是從哪裡學到的這種古怪口吻?”家入硝子問。
阿托利斯隻是含笑偏頭,“也許是書上?”
明明是回答,卻是以不确定的口吻。家入硝子看出阿托利斯不想回答,便不再問下去。
家入硝子和阿托利斯并肩走着。
此時太陽高挂于天空之上,陽光穿過窗戶投在走廊上。兩人在光與影不斷穿梭着。
“家入前輩。”阿托利斯突然開口,家入硝子疑惑地向他掃了一眼,“嗯?”
“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經常出任務嗎?”
“不一定吧。”家入硝子淡淡開口,“他們兩個都是特級,目前需要讓他們出手的一般都是一級及一級以上的任務,偶爾會出二級的任務。”
“聽起來很危險,他們不會有事吧?”阿托利斯蹙眉,擔憂地說道。
聽到阿托利斯的話,家入硝子不由嗤笑,“與其擔心他們,不如擔心被他們折騰的輔助監督,還有被損毀的地區。”
“而且,與他們對戰過的你,不是應該最清楚他們的實力嗎?”
“……”阿托利斯轉頭看向窗外,此時他的同學因為早上的練習加上體育課的練習,現在頭靠着頭,在操場的樹蔭下睡覺了。“無論再怎麼說,他們也是沒有長大的孩子不是嗎?”
“孩子?”家入硝子聽到阿托利斯天真的話,隻覺得可笑,“他們要是被稱為孩子,那所有的咒術師都會哭的。”
如果此時站在此處的是亞瑟王,應當會說“與實力無關”吧,阿托利斯想。但是阿托利斯看着他的同學最後點頭同意了家入硝子的話,“你說得沒錯,不過我覺得需要未成年來打工的咒術界,真的是很缺人才呢。”
阿托利斯言語中皆是對咒術界的諷刺,也不知道家入硝子是否聽出來,她隻是點頭,“誰說不是呢。”
“不過,你還是擔心自己吧。”家入硝子打了個哈欠,“雖然你很強,不過還沒有出過任務的你,說不定會翻車。”
“家入前輩會這麼說,是五條前輩和夏油前輩曾經遇到了什麼嗎?”
家入硝子想起了一年前星漿體任務之後兩人陷入了情緒的低谷,家入硝子問他們也不知道,她隻知道那次任務兩人差點都死了,不過,五條悟因為那次任務反倒學會反轉術式和不間斷無下限,成為真正的最強。
“說知道呢,我隻是說‘說不定’而已。”
*
我本打算讓家入在門口等待,但是對方卻是相當豪爽得直接進入我的宿舍,“比傑和悟的宿舍要幹淨許多。”
“家入前輩。”我打開冰箱,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無奈地說,“即使是關系再怎麼好,你也不要忘記自己的性别啊。”
“你是在看不起我嗎?”家入挑眉。
“不。”我歎氣,無法理解她為什麼這樣想,“因為家入前輩是女性,而女性在體格力量上有着天然的弱勢,女性遇到騷擾的指數也比男性要高。我這隻是合理的擔憂罷了,并非是看不起你。”
“阿托利斯,你是真的不會說話。”
對于家入的話我并不打算反駁,因為她說的都是正确的。
但是說話的藝術并不像是揮劍一般簡單,倘若隻是讓我說出動聽的話語,那我無需考慮即可說上許多,但如果想要讓聽到的人能夠為之喜悅,那将無比困難。
家入接過甜點,叉子對着我搖了搖,“雖然我這麼說,但你隻是說話太過……死闆。或者說太官方了。”家入思索了片刻,才補上最後的話。
見我沒理解,家入又說道:“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要怎麼回複?”
“為什麼會喜歡我?”我下意識地快速回複。
家入看着我,挫敗地捂臉,“你這孩子……沒救了啊。”
“抱歉。”我試圖補救,“經過思考之後,我應當會說……‘十分感謝你的喜歡,但是很抱歉,我無法回應’。”
家入看起來有些放棄了,“那如果是‘我愛你’這樣的話語呢?……你這是什麼表情?”似乎我露出了不好的表情,家入臉上的表情也開始奇怪起來,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臉,遺憾的是即使是自己去觸碰也不能了解我的表情。
“我的表情怎麼了嗎?”我問。
“雖然悟的自信很讨人厭,但你還是能學到一星半點比較好。”
沒等我理解完她的話,家入又問道,“沒有人對你表白過嗎?”
我沉吟思索片刻,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沒有。”
家入露出震驚的表情,我再度點頭肯定,“沒有人對我表白過。”
“這不可能吧。”家入下意識說,“依你的容貌和性格,應該有人不斷前來表白才是常态。”家入的眼神變得犀利,“你該不會是說謊了吧。”
我頓時哭笑不得,“家入前輩,我并沒有說謊的必要。”
“也是。”家入點頭。
“那麼來自家人之間的……不,什麼都沒有。”家入突然将話咽回去。
“算了,希望之後喜歡你、你又不讨厭的人,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将一塊甜點放入口中,家入露出驚喜的表情,“唔,好吃,你的手藝真不錯。”
“謝謝你的誇獎,不過……家入前輩,你是讨厭我嗎?”
“怎麼會呢,不然我問你,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你會怎麼做?”
喜歡的人嗎?
我試圖去想象自己有了戀慕之人的場景,但是無論怎樣假想,我的腦海中依舊空白一片。
别說是模拟那種感情,就連一個可能喜歡的類型都無法想象。
“抱歉,家入前輩,我無法想象。”
家入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所以如果喜歡你的人不主動、不死纏爛打,你可能孤獨終生。”
“那還是不要有人喜歡上我比較好。”我倒了一杯果汁遞給家入,“何況,沒有愛情并不意味着孤獨。”
“為什麼?”家入問。
我一時間沒明白家入問得是什麼,聯系前面的話語,我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喜歡上我這種人,那也太可憐了。”
家入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你就這麼看輕自己嗎?”
我有些驚訝,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家入的聲音似乎帶上了怒意,“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不是因為看輕自己。”
“算了。”家入歎氣,幾口便将甜點吃完,然後看向我,“要走嗎?”
我愣愣地點頭,将餐具放在水池裡,便跟在家入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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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入硝子和阿托利斯回到操場的時候,豬野琢真和伊地知潔高依舊在睡。
“不叫醒他們嗎?”家入硝子雙手環抱,挑眉看着他們。
“還是算了吧。”
阿托利斯搖頭,注視着那兩人的目光溫和且平靜,“家入前輩你要坐在哪裡?”
家入硝子看向了豬野琢真和伊地知潔高旁邊的位置,然後走過去。
那個地方也處于樹蔭之下,阿托利斯了然,在家入硝子坐下後,将外套脫下放在她的腿上,“家入前輩,你多少還是提高些女性的自覺吧。”
阿托利斯無奈地說道。
家入硝子反倒覺得有趣,“噗嗤”笑出聲,“放心,裡面有穿安全褲的。”
“即使你有穿,也不應該直接說出來。”阿托利斯眉頭皺着。
“那是要我暗示嗎?”用外套遮着,曲起一條腿,将手肘放在膝蓋上手掌撐着臉的家入硝子偏頭看着阿托利斯,嘴角含着笑。
“不。”阿托利斯隻從嘴裡吐出一個字,便說不下去了,最後草草丢下一句“我先去訓練了”,帶着劍走向操場中心。
看着像是落荒而逃的阿托利斯,家入硝子不由得笑起來。
向來沒被五條悟和夏油傑當作女性的家入硝子看待的,被阿托利斯當成純粹女性來看,反而覺得稀罕。
家入硝子看着揮劍的阿托利斯,又想起了他前面說的話。
可憐啊。哈,确實。
家入硝子眯着眼,已經在為未來可能出現的某個人哀悼了。
阿托利斯希望她有女性的自覺并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出于常理。
家入硝子在這幾次接觸中,總是能感覺到阿托利斯身上的割裂感。看起來沒有感情,但是前面被觸到痛腳卻是露出了相當可怕的表情,那些溫和的表情也是相當自然流露出的,但是無論是思考的方式、還是說話的方式,又不像是“正常人”應該有的。
……
是了,更多的時候,阿托利斯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初入人間、隻能依靠書面上的知識來行動、回答的某物。
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家入硝子便對有着這想法的自己嗤笑。
阿托利斯要真不是人類,那在他出現在五條悟視線裡的第一時間就應該會被消滅掉,總不可能因為有趣……
家入硝子摸了摸下巴,又想到她那位不着調的同僚,又覺得因為有趣而留下來的做法,是他會幹出來的。
不過……
家入硝子看着阿托利斯,陽光透過葉子的間隙投在她身上,輕柔的風撫過她的耳畔,吹去了她的熱氣,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懶洋洋起來。
既然有家人、會因為家人而動搖,阿托利斯就應當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