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她仍有一樁疑惑未解——
韓小郎君既然心脈受損,為何周圍未見噴濺狀的血迹,而隻是緩慢垂落的痕迹?
按理說,刀鋒若是直刺心髒,血流該是洶湧的,可那一灘紅色血迹,卻呈現出柔和的弧度,連從高處滴落的鋸齒狀邊緣也無。
倒像是……血被人刻意塗抹過一般。
莫非,韓小郎君先倒地,再被刺殺?
這個念頭剛起,上官若便輕輕搖頭,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倒地後再遭刺殺,他的衣襟必然洇染大片血痕,與仵作所驗的白衣情狀并不相符。
她蹙緊眉心,趴在地上,細細查看那些血迹。然而光線昏暗,垂落的紫紅色羅帳輕輕浮動,投下的影子與血迹交錯纏繞,令她眼前一陣暈眩,根本無法判斷。
這個壓抑的房間,淑娘從前的慘狀,韓小郎君姬妾的淚痕……
種種線索糾纏如絲,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深吸一口氣,索性起身,循着房門一步步走出,漫無目的地沿着回廊緩步踱行。
庭院中靜谧無聲。
秋日快要過去,風吹過光秃秃的樹梢,隻餘地上金黃的銀杏葉,在青磚小徑上鋪出層層淺淡的痕迹。
半刻鐘後,她路過了林秀娘的房間,窗棂殘破處懸着一角泛黃的窗紙,微風拂動,窗内依稀可見林秀娘懶懶斜倚熏籠的身影。
再往前,廚房傳來面團拍打案闆的沉悶聲響——錢老廚雖被關押,卻仍有閑情逸緻地和面,似乎并未将牢獄之災放在心上。
上官若歎了口氣,轉身向前院走去。
行至前後院相隔的月洞門處,她險些與一名差役撞個正着。
那差役略一躬身,恭敬遞上一個朱漆雕花食盒,言道,“門口一位侍女送來,說是要交給上官大人。”
她掀開盒蓋,裡頭赫然是一盤精緻的蓮子甜糕。
糕點模樣别緻,被捏成層層疊疊的蓮花形狀,中央點綴一滴淡淡的金黃糖酥,色澤溫潤,氣息清甜。
上官若蹙眉問道,“可是知曉送禮者姓甚名誰?”
差役搖頭,言稱對方并未留下姓名。
夕陽微斜,金色餘晖灑在她的指尖,她心念微動,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裹着淺紅衣裙、眉目含笑的身影——
香蝶。
她心下已有答案,正欲收下糕點,身後卻倏然響起一道慵懶戲谑的聲音。
“不知來曆的東西,你竟也敢吃?”
她回頭,果不其然,看見李重翊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姿态閑散,懷抱雙臂,栗色眼瞳微微眯起,眼神裡探究意味更甚。
上官若并不理會他,撚起一塊甜糕輕嗅,眉眼微彎,“聞着挺香的。”
話音未落,她已将糕點送入口中,細細咀嚼,腮幫子微微鼓起,顯出幾分滿足。
李重翊面色一沉,語氣不善,“你……”對上她無辜靈動的眼神,他忽然心頭火起,“無論誰送的東西,你都會收下,是不是?”
上官若偏頭,無辜道,“那倒也不是。有些交情的,才會收。”
李重翊盯着她,又盯着她手中的糕點,不知怎的,心底竟生出一絲莫名的煩躁,恨不得将那盤糕點奪過來,摔個粉碎。
他強忍住沖動,皮笑肉不笑道,“上官主簿當真是廣受歡迎,人人都巴不得送你些東西。”
上官若不置可否,手指觸及盤底,忽然察覺到一張薄薄的紅箋。她指尖輕撚,将其抽出,低頭細看——
「出淤不染泥作塵,依舊亭亭立水間。」
字迹略顯潦草,顯然是倉促間書就。
蓮花生于淤泥而不染泥塵,香蝶亦是如此。
上官若眸色微斂,指腹摩挲着紙張,歎了口氣,欲将紅箋收進懷中,卻覺一道目光灼灼落在自己身上。
她擡眼,正對上李重翊不善的神情。
她不解,“小侯爺在看什麼?”
李重翊冷哼一聲,“在看你到底有多受歡迎。”
話音剛落,半空中突兀地飛來幾個鮮紅的石榴與小甜瓜,正砸中他的手臂。
上官若循着軌迹望去,隻見前院另一頭,十來個舞姬正圍作一圈,似在練習舞蹈的間隙。見他望來,衆女瞬間羞紅了臉,掩唇嬌笑,竊竊私語。
李重翊臉色頓時黑沉如墨,狹眸冷冷一掃,那群舞姬立刻噤聲,迅速作鳥獸散。
他回過頭,卻撞見上官若眸中隐含的揶揄笑意。
他警覺皺眉,冷聲道,“你笑什麼?”
上官若微微揚眉,緩緩擡頭望天,語氣悠然。
“在看小侯爺有多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