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青州五百二十裡路便是北境,所以城内可以見到許多異族人的身影。
巫霜來到青州的時候還是下雪天,如今正值盛夏,她貪涼快穿了一件薄荷綠蟬翼紗裙,披散的長發用一根綠綢紗帶挽在身後。
她定居在神木山的山腳下,在碧洗湖上用竹子搭了一間二層小樓并三間水榭,北邊的水榭還有一處延伸到湖面的月台,月台上有一根柱子系着一艘畫舫。
這處她住的地方被命名為湖心居,幾乎不會有外人來打攪她,因為方圓百裡内有駐紮在青州的逐雪衛日夜輪班巡邏。
碧洗湖與長生河聯通,而長生河發源于北境的薩洛蒙拉大雪山,流經北境七十二個部落至大昭境内又過青州、儋州、鳴州、赫州、瀝州五州。
青州有二十萬逐雪衛駐守,儋州、鳴州各十五萬飛羽軍駐守,赫州、瀝州各十五萬流光軍駐守,且這五州共一百三十三城皆是靖王蕭子期的封地。
本來靖王府設在儋州,那裡四季如春、魚米豐饒,後被蕭子期遷至青州,青州最發達的要屬貿易業和風月業。
青州山水養美人,光主城中長生河畔就有一百零八坊,并有專門管理風月業的官員名風華使。
一到夜間,天上明月高懸、星光閃閃,長生河畔燈火通明、歌舞升平,這一百零八坊是溫柔鄉也是英雄冢,每年有不少人因沉醉于這裡的紙醉金迷而家破人亡。
這一任的風華使名崔少白,是清河崔氏現任家主,此人眉目如玉、風骨峭然,曾是建安十年那一科的探花郎,供職于翰林院,放着來日能入閣做宰輔相公的機遇不要,自請外放到青州來做正四品的風華使,也是個怪人哉。
這日是建安十六年七月初七日,民間乞巧節。
崔少白一大早來到湖心居,見巫霜坐在月台上的莞席上吃西瓜,還未近前,先扔了一塊石頭到湖水中,濺起的水珠飛到巫霜的紗裙上。
巫霜回首相顧,嫣然一笑。
“少白君又是賄賂了哪一位當值的鎮巡官才闖進湖心居來?”
“人都言金屋藏嬌。”崔少白環顧四周,“他蕭子期一年享親王俸祿二萬五千貫鈔,長生河畔一百零八坊的賦稅從他手上過一遍,都能有二三十萬兩銀子落袋為安,給你建這麼幾間破房子。巫三,你還不如跟了我,我舍得給你花錢。”
“我還有婚約在身,請少白君慎言。”巫霜遞上一塊西瓜給崔少白,“聽聞我那未婚夫今日進城,少白君今夜安排了哪間歌舞坊招待他?”
“紅袖坊。”崔少白緊挨着巫霜跪坐,“蕭子期可沒少誇過他家花魁娘子李太真的酥.胸細腰,想必這哥倆是一個喜好。”
巫霜不語。
崔少白見巫霜不怒不惱,覺得好沒意思,更加好奇巫霜與蕭子期的真實關系。
“你當真隻是蕭子期養在這裡的美人刃?”
“不然呢?”巫霜淡淡一笑,“我一介孤女,無權無勢,可不仰賴靖王殿下的鼻息而活。”
“不對,你是京城永安侯府的三小姐,又是已故的昭德皇後之女,有清平郡主的爵位在身,你那兄長還是如今的太子少師兼内閣次輔,不至于淪落到你說的這般可憐境地。”崔少白糾正道。
巫霜舒展開她天真的眉目,“你親眼見過,我是如何做美人刃的。少白君,希望我裙擺上不會有沾上你的血的那一天。”
地方總有士族豪強不服這一姓天下,蕭子期來到青州的第一個月,就被刺殺十三次。
而巫霜作為美人刃,以女子之身入局,宴會上一曲琵琶樂音技經四座,她每回落下面紗都有驚歎之聲,往往是觊觎她美色之人還未近她的身,便身首異處。
她是蕭子期投出的最好的誘敵深入的餌,也讓蕭子期用最低的代價換得五州封地漸漸太平下來。
那些士族豪強雖不服這一姓天下,但服蕭子期這一姓之王。
崔少白也算見識到何謂“美色殺人”。
若說人間隻有十分顔色,那十分顔色都在她臉上。
巫霜側首,向前傾身,靜靜注視着崔少白的烏眸。
“我聽見了少白君如鼓的心跳聲。”
崔少白嗅到她身上的清露香氣,難以自抑地想要低首去親吻她那能夠蠱惑人心的雙眸,卻被她擡手一推,整個人跌入湖水之中。
巫霜舉袖掩唇,發出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少白君可知,這湖面之下亦有死士百十名,你在這兒的一舉一動,靖王殿下都會知道的。”
崔少白恍然大悟,他每回以為自己是偷偷闖進湖心居來與美人相會,實則是蕭子期放水故意讓他來見巫霜的。
巫霜可問過他不少關于大昭那些傳承幾百年的士族私事。
“清河崔氏若有一日族滅,必是毀于少白君之口。”巫霜坐回到莞席上。
待狼狽的崔少白爬上岸,朝雲、暮雨立刻上前替崔少白更換幹爽的衣裳。
巫霜邊飲一盞果酒,邊目不轉睛盯向正在更衣的崔少白,一絲羞怯都沒有。
倒是崔少白被她盯得臉紅了。
“少白君自诩一等一風流,可開過葷?”巫霜問。
崔少白尴尬地咳了數聲,“不曾。”他又反問,“蕭子期要知道你看了我的身子,不會殺了我吧?”
“他是那等蠻不講理之人嗎?”巫霜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