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他歎了口氣,走進房間,幹脆利落地從他手中接過衣服:“讓開,我來。”
程澍愣住,沒想到他會幫忙。
遊稚動作熟練地把衣物一件件重新爹好,整齊碼入櫃中,整個過程幹淨利落,顯得理所當然。
程澍站在一旁,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低聲開口:“……對不起。”
遊稚頭也不擡:“為什麼道歉?”
“我說過要照顧你們,結果第一天就讓你幫我收拾行李。”他說得有些懊惱,語氣低沉。
遊稚停頓了一秒,繼續疊衣服,語氣平靜地道:“會做和想做是兩碼事。慢慢學吧。”
程澍怔了怔,随即笑了笑:“那就麻煩你教我了。”
“說得倒輕巧。”遊稚淡淡道,把最後一件衣服放進抽屜,轉身站起,“你是不是還少帶了點什麼?”
“……确實漏了很多東西。”程澍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
“行吧,”遊稚擡眼看他,“中午出去吃,順便一起去超市。”
程澍一愣,随即露出笑容:“聽你的。”
客廳傳來遊時霖雀躍的聲音,他緊接着一溜煙跑了進來:“要出去玩嗎?我也要我也要!”
程澍彎腰把他抱起來,順勢看向遊稚:“他說也要一起。”
遊稚輕笑一聲:“那就一起。”
他轉身回了趟房間,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張卡片。
“門禁卡。”他遞給程澍,又指了指門邊的指紋識别器,“過來錄一下指紋。”
程澍怔了一下,心頭卻猛地一震。他默默接過卡,照做錄入,随後聽見遊稚把家門密碼一字一句報給他聽。
那一瞬間,一種沉甸甸的實感落入心底。
不是客人,不是短暫停留。
——他,是這個家的其中一員了。
他還沒從這份微妙的情緒中緩過來,遊稚已經轉身回到客廳,動作幹脆自然,仿佛剛才不過是給房客分配鑰匙。
程澍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點憨憨的笑。
遊稚轉頭瞥見,嫌棄地皺了皺眉。
——不是他見鬼了,就是程澍真變了。
但這樣好像……也不算太糟。
天氣晴朗,陽光透過街道兩旁的樹梢灑落在車窗上,為車廂内安靜的氛圍添了一層暖意。
程澍坐在駕駛座,依舊是那輛奢華轎車,但今日他的駕駛風格格外溫和,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每一次轉彎和刹車,仿佛隻要稍微急了一點,就會驚擾到後座上的寶貝小乘客。
遊時霖興緻勃勃地座在兒童安全座椅上,眼睛緊貼着窗戶,看着外頭不斷變換的街景,忽然回過頭來問:“爸爸,我們要去哪裡吃飯呀?”
遊稚轉頭看向他,語氣自然而柔和:“不是答應過你了嗎,去你一直想去的那家餐廳。”
“真的可以嗎?”遊時霖眼睛一亮,驚喜得幾乎要從椅子上蹦起來,“那我要吃——”
“别點太多。”遊稚笑着提醒,“不能浪費糧食。不過以後我們可以經常去。”
前排的程澍默默聽着父子間的對話,時不時從後視鏡裡望一眼遊時霖,再看一眼遊稚。嘴角幾次忍不住翹起,又被他悄悄收斂。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太新鮮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這樣開着車,載着遊稚和孩子,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已婚男人,去吃一頓再普通不過的家庭午飯。
過去,他總以為自己能給予遊稚最好的生活——最頂級的資源、最周到的安排、最安全的保障。可現在他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從來不是“給予”,而是“參與”。
是這樣的日常。
餐廳不算高檔,但環境溫馨,長桌邊坐着不少帶着孩子的家長。進門那刻,程澍主動走在前頭,為他們推開門。
服務員帶着他們落座,遊稚照例先幫遊時霖調整好椅子,順手拿起菜單遞給他:“看看想吃什麼。”
霖霖捧着菜單,小眉頭緊皺地翻看着,不時擡頭問:“這個是什麼?”
遊稚耐心地一一解釋,而程澍則安靜坐在一旁,目光落在眼前的一大一小身上,指尖無意識地在桌角輕輕摩挲着。
他很想說點什麼,加入他們的讨論,可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口才不會顯得多餘。
他悄悄看了遊稚一眼,試探着問:“霖霖想吃這個?”
遊稚擡眼望了他一下,點點頭:“嗯,不過他口味比較清淡。”
“我去和服務員說一下,讓他們做得清淡些。”程澍立刻起身,語氣認真。
遊稚微怔,像是沒料到他會主動去做這種瑣碎的事。
程澍察覺到他略顯意外的神情,心跳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他竭力保持從容,心裡卻繃得緊緊的。
這些天來,他始終在觀察遊稚的反應:遊稚皺眉,他便自我檢讨;遊稚沉默,他便不敢多言。
他想靠近,卻又怕太用力。
遊稚看着程澍走向服務員的背影,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多年前那個霸道任性、張揚到不可一世的纨绔,如今卻會為了一道菜的口味,事事看自己臉色行事?
他有些出神。
——眼前這個程澍,好像真的……變了。
吃完午飯後,一家三口順路去了附近的超市。
遊時霖坐在購物車裡,小手扶着前欄,興奮地指揮道:“爸爸,我們要買牛奶!雞蛋!還有水果!”
遊稚推着購物車,動作熟練地在貨架之間穿梭,舉手投足間盡顯日常的從容與利落。而程澍則略顯局促地跟在一旁,幾次試圖伸手幫忙,又總在中途猶豫地停下。
他看上去很想做點什麼,又怕自己好心辦壞事。
每當他伸手去拿貨架上的進口商品,眼角餘光總會掃向遊稚——隻要對方沒點頭,他最終還是會悄悄地把東西放回原處。
“這個品牌可以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遊稚瞥了一眼,淡淡回應:“不如換這個國産的。”
程澍立刻照做,把手裡的東西重新放回去,拿起遊稚選的那款,動作利落得像個聽話的實習生。
遊稚頓了頓,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到底在幹嘛?”
程澍手一僵,輕咳了一聲,有些尴尬地低聲道:“我……不太會買這些。”
遊稚看着他,忽然意識到——他是真的不會。
程澍出身豪門,從小被保護得滴水不漏,身邊永遠有助理、管家、保姆打理一切。他壓根沒有親自采買的經曆。甚至可以說,在這種再日常不過的超市生活面前,他顯得比遊時霖還要局促。
他站在家用清潔區的走廊盡頭,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褲縫,模樣看上去竟有點手足無措。
遊稚輕輕地歎了口氣,語氣卻仍舊平靜:“你要買的東西,自己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