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内之事,應該的。”
川劇演員都沒他變臉的速度快!
杭帆被這厮氣得兩眼發花(也可能是餓的),深深地明白了一個再淺顯不過的事實:嶽一宛,屬實是一位被釀酒事業耽誤了的影帝。
此刻,這厮笑容溫文,舉止優雅,襯着那一身西裝馬甲勾勒出的流暢肩腰線條,很是有幾分人模狗樣的紳士氣質。
他一邊為護士移開床邊那隻擋路的椅子,一邊柔聲發問:“您好,我想請問一下,醫院的食堂在哪裡?聽醫生說,他這樣的狀況,今天最好還是喝點粥,所以我想去食堂就近買一份。”
護士俯身下來查看杭帆的狀況,聞言笑着颔首,對嶽一宛說:“确實,喝粥血糖升得快。喏,食堂在隔壁樓棟。”
嶽一宛連聲道謝,緩步走向門口時,又噙笑回頭向杭帆看了一眼,表情邪惡得如同犯罪預告:“那我暫時離開一下,杭帆就暫時麻煩您照看一下了。”
且觀這人的眼色,分明就是沒安好心!
小杭總監不由心頭大驚。
這厮不會沒品到連一句“你沒有味覺“的玩笑話都要報複到底吧?他頗感驚悚地想,難道這次是要拿一盆滿是胡蘿蔔的蓋澆飯回來?
這聽起來真的很像是嶽一宛會做出來的事啊!
“打擾一下,”出于對胡蘿蔔與生俱來的深刻恐懼,杭帆有些急切地問向護士:“請問,我大概什麼時候能出院?”
正在給他新插上一袋的點滴護士笑道:“挂完這瓶,再觀察半小時,就結束了。”
掃描完病患手上的姓名腕帶,她擡起頭來,見面前的年輕人神色低郁,有意又和緩了口吻道:“是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那也不能急這一時呀。”
“雖然都說是小毛病,但低血糖也是真的會死人的。”
她語氣真摯,嗓音輕柔,與年輕時的杭豔玲很有幾分肖似。
“再說了,你一個人出門在外工作,家裡爸媽也一定很記挂着你呀。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做媽媽的可要怎麼辦呢?”
想到遠在家鄉的杭豔玲,杭帆心頭蓦得一軟,又陡然從中翻攪出了無限的酸。
他垂下眼睛,重重點了點頭,“嗯。”他說,“好。”
一刻多鐘後,嶽一宛回到急診室的輸液病房。
夕陽低垂,酡醉的天際潑灑出金紅的輝光,群鳥也在暮色掩護下啁啾振翅着回巢。
杭帆正坐在病床上,側臉望向窗外出神。熔金的一線霞光,暧昧地吻過發梢與鼻尖,沿着下颌與喉結墜落,在這具略顯清瘦的身形上勾描出一層鎏金的暈色。
黃昏靜谧,萬物悄寂如謎,而沉默敲打着嶽一宛的心跳。
恍惚間,他疑似自己聽見了孤獨的回聲。
“……你回來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來人的腳步,在嶽一宛在開口之前,杭帆就已轉過身來。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他客氣地說道,“不好意思啊,今天還是工作日,給你添麻煩了。”
随着理性的回籠,方才那些因着胡蘿蔔果汁而起的生動神情,都被杭總監再度折疊起來,隐藏進了這副淡然而疏離的外表下。
“我輸液可能還要好一會兒,你就先回去吧?今天實在是有勞你了,等回了酒莊,我再請你吃飯道謝。”
這句謝客令委婉又得體,實也不能挑出什麼錯處。
料想尋常同事關系,把人送到醫院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聽了這話,多半已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再笑着拍一拍杭帆的肩,讓他好好休息好好吃飯,最多叮囑兩句工作别太拼命,就可以轉身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去。
可嶽一宛呢?他對此不做任何回應,隻是笑眯眯地舉步走上前來,将手裡的兩個飯盒放到了杭帆面前。
“皮蛋瘦肉粥,和南瓜小米粥,你選哪一個?”
他彎起了眼睛,語調輕柔得讓人脊背發毛:“如果杭總監都不喜歡的話,我覺得食堂的胡蘿蔔餡兒包子也不錯,再配一盤胡蘿蔔炒肉絲,一定讓人食指大動。”
這厮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惡魔啊!!杭帆在心中發出了慘叫。
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其中一隻飯盒的蓋子,小杭總監堅定點頭:“南瓜粥,南瓜粥就好。”
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嶽一宛拿過了另一碗粥:“原來杭總監喜歡甜口的。”
他一邊掀開飯盒的蓋子,一邊慢悠悠地道:“其實醫院食堂裡還有一種甜羹,是在酒釀蛋花湯裡加入了切碎的胡蘿蔔丁……”
大腦不受控制地想象了一下那個味道,害得杭帆連打幾個哆嗦,差點把一整勺的粥都給潑出去。
看樣子我還得該謝謝你,良心未泯放我一馬?
小杭總監默默在心底哼了一聲,低頭把清甜的南瓜粥送進口中。
杭帆實在是餓得狠了。滿滿一大碗粥,他三下五除二就喝得見了底,又喝了小半瓶水,這才慢慢生出了惬意的飽足感。好似一條騰在空中的餓死鬼,飄飄忽忽地降落回到了溫軟的軀殼裡。
“杭帆。”
剛放下塑料勺,他就聽嶽一宛在叫自己。
“抱歉。”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斯芸的首席釀酒師說:“讓你暈倒,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