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世界上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蹲在走廊上的小杭總監,一邊艱難地用手機識圖app分辨到底哪一盆才是那該死的歐芹,一邊在心裡鄭重地寫下了那句至理箴言:免費的東西,總是最貴的。
嶽一宛這人,使喚起同事來就像玩開酒刀那樣順手。
“把歐芹切碎,撒到三文魚上面就行。”他背對着杭帆關上了冰箱門,又踱到了到台前,不知在搗騰些什麼:“餐具放在右手邊的櫥櫃裡,記得用大一點的深盤來盛。”
在已然麻木的心情裡,拿起了鍋鏟的杭帆甚至覓得了幾分得道超脫般的平靜:“要是有下次,還是從一開始就讓我來做飯吧。”
對于杭總監的這番引頸受戮,大魔頭表示樂見其成。
“我是很樂意吃嗟來之食的。”嶽一宛喜氣洋洋地說道,“隻不過,今天咱們還要上課,我也就隻好委屈一下自己,親自動手做一做教具啰。”
您這哪裡是委屈自己啊,您這分明就是給自己找樂子來了。
杭姓跑堂夥計冷哼一聲,一手端起一盤奶汁三文魚,穩穩當當地擱在了桌上。
再一擡頭,就見島台上擺出了一溜高腳玻璃杯:不同于昨日那些紅酒杯的大腹便便,這幾隻酒杯的杯底,隻如禮服裙擺般略略放寬一些。杯身略略收攏,杯口則又優雅地輕微打開,如同喇叭花的花苞一般。
“你的那幾杯,我都隻在杯底倒了兩口的量。”
嶽一宛忍不住感歎,自己可真是個體貼的好老師。
“當然,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嘗完味道之後都可以直接吐掉。酒量是勉強不來的哦,杭總監!”
而他的好學生似乎在考慮怎麼才能一頭撞死在公共廚房的中央島台上。
同樣是白葡萄酒,同樣是剔透晶瑩的玻璃杯,盛着酒液的三隻杯子卻明顯呈現出了不同的顔色。
第一杯是琥珀般濃郁的金色。
倘若在場的是愛與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恐怕要疑心這是她的黃金花冠在杯中溶解。
杯身搖動間,些微粘稠的酒液就如蜜糖般地挂着在了杯壁上,香甜的氣味争先恐後地親吻上杭帆的臉頰,像是小時候吃過的糖水黃桃罐頭。
“這支是中法莊園的小芒森甜白葡萄酒。”嶽一宛把酒标轉過來給杭帆看。
按照葡萄顔色,葡萄酒可以大緻分為紅葡萄酒與白葡萄酒兩種。也可以按照酒中的含糖量,大緻分為甜型與幹型這兩大類。
這種最大衆化的基礎知識,杭帆還是略有耳聞的。
“旁邊這一支,來自我們親愛的好鄰居龍亭酒莊,‘東方美人’。”
看來這打家劫舍的勾當是真的很讓人快樂。因為嶽大師笑得臉都要歪了,也不曉得這厮到底是在别人家裡幹了什麼壞事:“嗯,沒錯,是我剛去他們那裡薅來的。”
第二杯是燦爛如夏日朝陽的淡金色。
它令人聯想到一切溫柔而隽永的事物,比如媽媽在出門野餐時戴的草帽,比如珍藏多年的好友信件。
微晃的杯身,令酒液如金色池水般蕩漾,而那份在杯壁上優雅來去的流動感,也使每一個持杯的人都感到身心舒暢。
即使把杯身遠置于胸口,這馥郁迷人的清爽香氣也絲毫不會褪色:它聞起來就像是一杯甜津津的蜂蜜水,又加入了一點點柚子果粒似的酸,尾調中還帶着一絲悠遠如歌謠的隐約花香。
如果說,“斯芸”與“蘭陵琥珀”的香氣複雜而深邃,像是畢加索與米羅的超現實主義畫作那樣令杭帆頭暈目眩的話,那這支“東方美人”,就是童話書裡活潑秀雅的插圖,簡單易懂,明亮又歡快,富于幻夢般輕缱的柔情。
“‘東方美人’,真是個好名字。”杭帆情不自禁地感歎,“這香氣和名字,會讓人聯想到吳門畫派的工筆仕女圖。”
斯芸的首席釀酒師不由莞爾。
他亮出了瓶身上的酒标:半掩的團扇下,宮裝女郎正抿嘴而笑。
“我喜歡國産葡萄酒的理由之一,就是它們的酒标都很有趣。”
用與夥伴分享心愛玩具似的口吻,嶽一宛興緻勃勃地道:“你知道嗎?即使是在全世界範圍裡,國産葡萄酒的酒标都是設計得最漂亮的!釀酒師不僅可以在酒标裡盡情抒發自己對這支酒的理解,還可以用酒标來緻敬自己熱愛的一切!”
他的眼神閃亮,滿是憧憬,好似翠綠色寶石磨琢成的星星。
“酒标,就是釀酒師的個性簽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