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大師一眼斜乜過去,但見許東此人,穿一身極騷包的鋼藍色西裝,閃閃發光的法蘭絨面料裡還嵌織着一根根細密的24K金線。襯衫袖口也毫不意外地是法國風格的雙疊樣式,一對黃澄澄的金袖扣,正反面上竟又鑲有四顆正方形的大克拉鑽石。
還有腕子上的那隻大金表,百達翡麗滿鑽鹦鹉螺,真是土豪屆的标配,典型中的典型,害得嶽一宛嗤得一聲笑了出來。
反觀小杭總監,先把相機雲台夾在了胳膊下,雙手接過名片後,這才重又捧穩了自己的相機,程式化的客套中摻雜有兩分謹慎的疏離:“幸會,許先生。我叫杭帆,是斯芸酒莊的工作人員。”
“斯芸酒莊!”許東像是大大地吃了一驚,“是羅徹斯特集團的那個斯芸嗎?哎呀呀,‘斯芸’和‘蘭陵琥珀’,那可都是我們圈子裡膜拜酒啊!”
“失敬失敬,這下我許東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啦!!”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兩條胳膊往前伸,看樣子似乎是想要和杭帆與嶽一宛來個半擁半抱的握手。
但眼見着杭帆的兩隻手都正架着相機,而拈着酒杯的嶽一宛又是副懶開金口的矜高模樣,許東又面不改色地把手給收了回去。
“請問這位先生又是……?”這人笑呵呵地看向嶽一宛,仿佛一點兒也察覺不到釀酒師周身籠罩着的那股不耐煩氣場似的:“玩兒了這麼多年葡萄酒,盲品水平這麼厲害的,我以前也實在是沒有見到過!敢問先生哪裡高就?也是在羅徹斯特酒業嗎?”
要笑不笑地,嶽大師折起了唇角。
“斯芸酒莊,釀酒師。”
這家夥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懶得報上。
要說這許東,那也實在是位厲害角色。
面對嶽一宛這樣有意疏慢的惱人語氣,許東的口吻照舊熱絡,嘴上還能笑容不減地褒贊道:“哎喲喲!這可不是,說曹操,曹操到哇!斯芸酒莊的釀酒師,難怪會在葡萄酒有這樣高的造詣!”
“瞧瞧,瞧瞧,我剛還和人誇呢,要說到咱們中國的膜拜酒啊,那還是得數‘斯芸’與‘蘭陵琥珀’這兩支!别的那些個什麼……哎喲,你看我!那些糊裡糊塗的酒,我連名字都記不得!要不我們圈内人都說呢,斯芸酒莊,就是咱中國人自己的羅曼尼康帝啊!”
也不管這話到底尴尬不尴尬,許東就隻顧好一通天花亂墜地吹。縱是臉皮結實如嶽大師者,一張老臉也差點沒能挂住。
“嗯,謬贊了。”
嶽一宛神色淡淡,心裡想的卻是為什麼自己不能掏出水泥刮刀來封上這個人的嘴。
以這位斯芸首席釀酒師的個性,再和許東多說一句話他都嫌浪費生命。
走吧。他正要用眼神示意杭帆,卻發現對方正仔細低頭看着指縫間夾着的名片。
厚實黑色藝術紙上壓印有酒瓶與酒杯形狀的浮雕花紋,許東的名片也物如其人地傳遞出“哥們兒有錢”的高調訊息。
“許先生是做葡萄酒自媒體的?”杭帆禮貌發問。
許東立刻呵呵地笑起來,金邊眼鏡下的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在杭帆的臉上做着描邊。
“在下不才,正是葡萄酒自媒體‘許東說酒’的主理人。”說這話的時候,他還特地正了正領帶,以示莊重:“也算不上是什麼頭部賬号了,全平台加起來,統共也就幾十來萬粉絲吧。”
随着他手上的動作,領帶夾上鑲嵌着大顆黃鑽,也“很不甚經意”地在燈下閃了一閃。
杭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以前似乎曾經刷到過您的賬号。”他說,“粉絲們都很喜歡你做的内容。”
“真的啊?”許東的臉上豁然一亮,嘴裡露出一排白到發光的貼片烤瓷牙:“既然這麼有緣,今晚要不一起吃個飯呗?剛好,我帶了幾瓶勃艮第的好酒,二位若是願意賞光,可務必一起品鑒品鑒!”
“你我都是喜歡葡萄酒的人,五湖四海皆兄弟嘛!來來,不要客氣,今晚我請客!”
他的笑容非常燦爛,拍下來就可以放進财經雜志裡,充當成功學書籍的廣告海報。
杭帆一愣,未及開口,身邊的嶽一宛已經強硬地截斷了對方的話頭。
“不好意思,”釀酒師口吻冷淡得能結出冰來:“我們晚上已經有約了。”
杭總監立刻随聲附和地打了個圓場,“晚上有公司聚餐,”他沖許東笑了笑,把名片收進了牛仔褲口袋裡:“走不開,抱歉。”
“沒事沒事,都是做葡萄酒的,以後也多得是機會嘛。”許東仍舊是笑呵呵地沖他倆擺手,“二位,回去之後加個微信啊!常聯系!”
“聯系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