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頭走出沒兩步,嶽一宛已經罵罵咧咧地低聲控訴起來:“就這種舌頭長在眼睛裡的惡心玩意兒,跟他說話都等同于是慢性自殺!”
“話雖如此,嗯……”杭總監卻在尤自在琢磨着些什麼:“但如果能搞點合作的話……或許也不是不行?”
“‘許東說酒’,這個号在抖音上的流量真的非常好。之前,我在翻看那些同賽道的賬号時還稍微做過一些調查,‘許東說酒’的背後是一家專營酒類進出口的貿易公司。如果他真是在靠着這個賬号賣酒,從而養活了全公司的話……這賬号的轉化率非常驚人啊!”
當然,沉迷工作的杭帆也并非是那種心眼兒清澈到近乎愚蠢的天真人士。他當然能夠感覺到,在看向自己與嶽一宛的時候,許東那暧昧滾燙的視線裡總有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東西。
但身為一條社會經驗較為豐富的熟練牛馬,在察覺到這一暗示的同時,杭總監的大腦就立刻開啟自動開啟了屏蔽程序,熟練得像是在路邊攤上揮開一隻大蒼蠅。
隻有嶽一宛,不僅被杭帆的發言驚得汗毛倒豎,連眼睛都瞪成了一對翡翠色的燈泡。
“哈?哈???”
嶽大師倒抽了好大一口冷氣,差點把肺都給撐炸開:“你想要和他合作?可這人一看就沒安好心吧!他就差把‘見色起意’幾個字給紋在臉上了!”
“等下,杭帆,你不會是——”
大概是想到一種最爛俗的可能性,嶽一宛臉色陡變,腳下生釘般定在了原地:“——就算你已經為工作而出賣了靈魂,也沒必要連尊嚴也一并出賣了吧?!”
話音未落,杭帆已經狠狠地揮出了胳膊肘,準确無誤招呼在了此人肋骨的正下方。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删除掉腦子裡的那些三流言情小說橋段。”
杭總監語氣的鄭重又和藹,仿佛隻要再從嶽一宛的嘴裡聽到哪怕是一個限制級字眼,他就會徒手擰斷這厮的脖子。
“然後麻煩再動用您那金貴的大腦好好想一想——賬号流量有具體的數字,廣告投放有切實的金額,但情色交易的價值要如何才能被量化?這種東西甚至都沒法白紙黑字地寫成合同!”
“正所謂‘在商言商’,能夠穩定地用來交換利益的,永遠就隻有利益本身。”
罕見地,杭帆流露出了他身為現實主義者的犀利一面:“情感與□□,在某些人眼中或許确實具有價值——但為它定價的權利,從來都隻在出錢的那一方手裡,不是嗎?”
一晚上的翻雲覆雨就必定能夠換得一個工作崗位嗎?一個月的濃情蜜意是否就可以等價于一件限量款的奢侈品呢?
——在薦身枕席之前,那些天真的年輕人或許的确懷抱有這樣的希望。
可□□的欲望,這是一種多麼膚淺又多麼容易滿足的東西啊。青春的豔麗還尚未來得及褪色,欲望的蠢動與激情就已因飨足而熄滅了。在現實世界的利害得失面前,旖旎的欲情,不過是一段鏡花水月的妄想,一場肉包子打狗的鬧劇。
這個淺顯殘酷的道理,杭帆或許比任何同齡人都更加清楚地明白。畢竟,深夜裡的杭豔玲含泣帶訴地向那個男人撥出的一支支電話,就如一道道刀疤般深刻地貫穿了杭帆的整個童年時代。
“愛情,□□,倘若是想要用它們來換取一些什麼的話……無論是哪一樣,都很少有人能夠真正将自己賣出令人咂舌的價格。”
杭帆搖頭,似是要将母親年輕時的嗚咽泣音從耳邊拂去。
“我從不相信世上能有如此簡便的捷徑。”
在這平靜得帶着沙啞的口吻裡,嶽一宛意外地聽見了憂愁與脆弱互相撞擊出的細微回響。
仿佛是被碰碎過一角的瓷器,曆經水與火的考驗,重又為金繕所拼合。你看見他無意中裸露出的傷口,也看見傷痕處頑強長出了嶄新的血肉。
“抱歉。”
他喃喃地對杭帆說道,言辭裡很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恍惑:“我……我不是在說,你會去做那樣的事情。我不是這個意思。”
平日裡能說會道的舌頭,在這時候卻移動地相當笨拙。嶽一宛急得在心裡直跳腳,甚至開始懷疑,是否是剛才那支酒裡的單甯毒害了他的語言能力。
“我隻是擔心,許東或許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慷慨。”磕磕絆絆地,釀酒師為自己做着解釋:“我就是覺得,他可能不會配合你的工作,取悅他可能不是一個好選項……”
天啊,嶽一宛在心裡抓狂地想道,我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杭帆的工作内容,自然應該由他自己去安排和操心,不是嗎?為什麼我會表現得像個控制狂一樣,把鼻子和手一起伸進杭帆的工作甚至是私人生活裡去?
我這到底是犯了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