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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篝火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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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濺溢出來的烤全羊脂肪,也在這一口葡萄酒之中被乖順地溶解:油膩口感驟然消失,隻留下肉脂的香甜腴美,在牙齒與舌頭間盡情地跳躍歡呼。

這是一場味蕾被俘獲的完美體驗。

它讓人頭皮發麻,仿佛從此就讓你擁有了一對全新的感覺器官。而它又是如此的震撼人心,讓你覺得有連串的鼓點在胸腔裡沉聲敲響,連血液都要為之沸騰——就像是孫維離家出走的十四歲,在音樂節現場踮腳仰頭,全身心地被音樂的巨大浪流給擊倒的那一刻。

「這是什麼東西?」狼吞虎咽的孫維,差點把自己的舌頭連着烤羊肉一起落下肚裡去:「你從哪裡搞來的?」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揮舞着油亮的十根指頭,嶽一宛飛快地向後撤出一段距離。

「‘家園’,赤霞珠單釀。」他說,「是你們甯夏的銀色高地酒莊出産的酒款。」

孫維是葡萄種植農的女兒,她當然知道什麼是赤霞珠。但“單釀”這樣的專業術語就有些太難了,而“銀色高地”和“酒莊”之類的詞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她唯一聽懂的是,這支酒的名字叫“家園”。

「‘家園’,家園。」

叛逆少女咀嚼着這個名字,像是在口中品嘗一種帶血的隐痛,又像是含住一枚與她血脈相連的寶珠。

「真是個好名字,令人生氣。」她說,「就像你一樣。」

「廢話。」嶽一宛回答她。

那天晚上,他們倆喝完了一整支“家園”,又開了一瓶“阙歌”。

同樣是由赤霞珠葡萄釀造,與歡快熱鬧的“家園”相比,“阙歌”更像是一位藝術風格更加成熟的煙嗓歌手——高亢有力的轉音,濃厚豐潤的情感,大開大合,卻又精巧細緻。令人沉醉。

在這個寒風呼嘯的夜晚,桌上隻剩下了烤羊的骨頭,與一些冷透了的殘餘菜肴。可年少的孫維與嶽一宛相對而坐,面前擺着一瓶“阙歌”,就像是圍坐在一堆明亮的篝火旁。

「哎喲我操,」她一邊喝,嘴裡還一邊念念有詞:「沒有下酒菜,竟然連空口喝也都這麼好喝。真是見了鬼了我!」

嶽一宛不太搭理她,隻是自己默默地喝。

「怎麼這麼快就沒了?哦,這不還有兩支呢嗎!」孫維喝得上頭,一把抓過對方帶來的最後兩瓶酒:「‘昂首天歌’……嘿,你也喜歡把好東西藏到最後啊?」

「這兩支最便宜。看不出來嗎?」嶽一宛嫌她喝得太快,「你!牛嚼牡丹。」

哈哈大笑着,孫維從桌邊跳起來。

「你不是想租我家的葡萄園?」她一手拔開了“昂首天歌”的軟木塞,一手拎起牆邊的手電筒,「走走走,我帶你去葡萄園裡轉一轉!」

十一月的甯夏山區,夜間的北風吹在臉上,痛得像是一連串的大耳刮子。

就算嶽一宛努力裹緊了外套,也隻能勉強阻止凜風倒灌進領口,并起不到實質性的保溫作用。

但幸好,他們還有酒。還有那支“昂首天歌”。

借着手電筒的光,兩個各握一瓶酒的少年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沒有人煙的寂靜果園裡。

「我爹說今年收獲的這茬葡萄,種得其實挺不好的。」

孫維念念叨叨地前面說着話,也不管後面那人到底有沒有在聽,「就是因為賣不出去啊,所以才要釀成酒。當然,釀成酒之後,就更賣不出去了。死循環,無解。」

黑暗中,嶽一宛突然停下腳步,俯身撫摸過一株株幹枯的葡萄藤——他的動作很輕柔,如同伸手觸摸向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這些藤都是要拔掉的。」

孫維在前頭道,「鄰居都說今年的赤霞珠不好賣,早知道就應該種品麗珠,說這種好賣得很。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我不信。」

嶽一宛皺眉,口吻頗不贊同:「你們是年年都拔掉之後種新的?」

「是啊,大家都這麼幹!」孫維說,「年年都種同一個品種,根本就賣不出去,那總得想點法子,換個能賣得掉的品種吧?」

「而且我們這兒,冬天冷得很嘞!就算不去拔它,葡萄藤自己也會凍死的,根本活不到來年春天。」

她很是奇怪地看了嶽一宛一眼,「你這個人,想種葡萄,卻連這事兒都不知道?」

「首先我要指出,種植在寒冷地帶的葡萄藤,可以通過埋土保溫的方式來讓它們安全過冬,我以為這才是種植葡萄的常識。」毫不留情地,嶽一宛做出了他的反擊:「其次,年齡較大的葡萄藤,通常能夠結出質量更穩定且風味更濃縮的果實。一年一拔,一年一換,這簡直就是在自取滅亡。」

又是半支酒下肚,孫維已經喝得醉醺醺的,連腳步都東倒西歪起來。

「你這人說話好奇怪,」她嘎嘎大笑着指着嶽一宛的鼻子,手電筒的光也一晃一晃地打在這位異鄉來客的身上:「你看你,細皮嫩肉的,又沒種在地裡過一天的葡萄,你怎麼會覺得自己比我們更懂種葡萄的事情啊?」

「我可是在葡萄園裡長大的!」她大聲嚷嚷起來,「别看我現在打扮得這麼搖滾,我——」

「我也是在葡萄園裡長大的。」嶽一宛抱起胳膊,「你不會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懂吧?」

「你不懂。」

孫維喃喃。

搖搖晃晃地走在一排排的葡萄架與田埂之間,她說:「我根本就不想種葡萄。種葡萄有什麼好玩的?一點也不。」

「我想唱歌!我想跳舞!」

在田裡大聲嘶喊的聲音,驚起了黑黝黝的一群鳥雀。

「我想離開這裡!我想去大城市!我想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她的嗓音嘹亮,一如過去十八年裡,在葡萄田間高聲歌唱的每一個時刻。

「可是他們不要我啊!我隻能回來!我回來了,我還以為——我原先總以為——」

我以為,無論我走到哪裡,終歸是随時都能回家的。

可我的家,我從小奔跑到大的葡萄園,在這裡縱容我唱歌跳舞過成百上千回的、容納我的眼淚與歡笑與痛楚的家園,怎麼突然之間就要沒了呢?

家園,家園。

人世間,到底有誰能真正毫無牽挂地舍下自己的家園?

「明明在以前,我從未覺得自家的葡萄園是什麼重要東西……但一想到即将失去它,為什麼,為什麼又會感覺到像刀在割我的心一樣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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