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又投了簡曆,想去參加幾個女團和練習生的海選,”孫維說,“結果全都慘敗!連一個回信都沒!給我氣得嗷嗷的!一眨眼就又到了開春時節。”
女釀酒師很是沉痛地回憶道:“雖然我那時候有在鎮上的奶茶店裡打零工吧,但還是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啊,家裡的葡萄園轉讓不出去,難道就讓它這樣荒着嗎?我左思右想,就覺得,要不,還是讓我來試一試吧!”
“雖然我爺爺和我爹都沒從葡萄上掙到什麼錢,但萬一我能成呢?萬一,我能釀出嶽一宛所說的那種葡萄酒呢?”
杭帆認真地聽着她的故事,仿佛親眼一捧火光的誕生。
“然後,你就請嶽一宛教你釀葡萄酒酒——是這樣嗎?”他問。
孫維大笑,“從結果上來說是這樣!”她向抱臂歎氣的嶽大師投以揶揄的目光,“但過程還是略有些曲折的。”
十一月末是感恩節。假期一結束,嶽一宛就飛回了法國繼續學業。
世界分明廣闊而無垠,可在Ines的葡萄園被嶽家賣掉之後,他卻自覺如失家流離之犬,再無一處可以容身。
聖誕節,他沒有回國。
父親給他發消息,問嶽一宛要不要去度個假散散心,他隻冷淡地說學業正忙。
寒假,他也沒有回國。
爺爺給他打電話,訓斥孫子不回家問候長輩實屬沒規沒矩,被他用四種語言輪番臭罵。
新學期伊始,嶽一宛打開電子郵箱,在一堆法文與西語的郵件中,孫維的求助信分外顯眼。
「我記得你自稱很懂種葡萄,」她開門見山地說,「我要種葡萄,你教教我吧。」
“我是拒絕的。”嶽一宛趕緊聲明:“不是,杭帆你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就算隻有十六歲,我對自己的能力範圍也是有客觀認知的好吧!絕不會主動去幹那些誤人子弟的事情!”
杭總監心虛地收起了吃驚的表情:“是、是嗎?我原以為,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好為人師的機會……”
“嗐,這家夥可真是犟得要死!”孫維立刻補刀:“我一連給他發了十幾封郵件,他全都隻回我一個‘不’字,我差點就在互聯網給他下跪磕頭了!”
在十七封郵件裡,孫維說,「據說今年的黑皮諾會好賣些,你告訴我一些種黑皮諾的竅門吧。」
彼時的嶽一宛正在圖書館裡自習,在手機上看到這封郵件時,嘴裡的一口檸檬水直接嗆進了嗓子眼裡。
來不及捋順自己的呼吸,他立刻抄起筆記本電腦,噼裡啪啦地回起了郵件。
「你發瘋啊!」他的措辭也不比孫維更有禮貌:「黑皮諾是薄皮品種,很容易就因為感染病菌而腐爛。既然沒有經驗就不要碰這種嬌貴玩意兒,你就種點兒最簡單的赤霞珠不行嗎?」
像是根本不用睡覺一樣,隔着六小時時差的孫維秒回郵件:「可是我家就算自己釀酒,也用不了那麼多葡萄。這兩年,我這兒的家家戶戶都種赤霞珠葡萄,收購的價格很低的!」
「收購價格低是因為你們的葡萄太差了!」惡形惡狀地拍打着鍵盤,滿嘴念叨着中文咒語的嶽一宛,被圖書管理員無情地掃地出門:「聽我的,種赤霞珠,就種這個!我來告訴你藤苗要怎麼挑,等我幾小時!」
抱着電腦,嶽一宛直奔教授辦公室。
五個小時之後,他給孫維發了一封長長的郵件,詳細解釋了葡萄藤的嫁接品種與砧木選擇等問題。最後小心翼翼地附上了一句話:「但這隻是理論指導。我不确定它一定能有好結果。」
孫維回他道:「謝謝嶽老師!」
“當時主打一個現學現賣,心裡還是比較沒底的。”
嶽一宛對杭帆解釋道:“但從那年夏天開始,我去了Gianni的酒莊裡實習。所以孫維提出大部分的問題,我都會拿着她拍的照片和視頻,先去問問Gianni和教授們,最後再出一個總結梳理版本返還給她。”
“你好意思說你心裡沒底?我才是比你更沒底好不!”孫維大搖其頭,抓着杭總監就是一頓吐槽:“我在郵件裡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回我一句,‘和你解釋不明白,别問,照做就行。’我天,我頭都要炸了!”
嶽大師辯解說他又要實習又要上課,天天累得想死,“我願意回你的郵件已經很不錯了好嗎?結果你在還罵我是‘混蛋自大狂’!”
“是我先開始的嗎?是你先在郵件裡說‘白癡文盲給我閉嘴’!”孫維大喊。
“太好了,”身處世界大戰中心地帶的杭總監尤自感慨,“看來我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覺得他性格有點差勁的人。”
在嶽一宛“不分好歹,錯勘賢愚”的悲憤抗訴裡,杭帆又幽幽評價道:“但這麼看來,現在的你至少有向人解釋原因的耐心。嗯……也算是進步挺大?”
孫維實在看不下去,“你别也太順着他了,小杭。”她沖嶽一宛比出中指,“你瞧這人,給點他好顔色,他能就地給你開出間染坊來!”
“不敢當不敢當,其實孫師傅你也不遑多讓啊。”
把下巴擱在首席大弟子的肩頭,嶽大師得意洋洋得像是一隻躲在飼主身後歪頭壞笑的牧羊犬:“給你點葡萄,你就原地開起酒莊來了,你也是很了不起的嘛!”
知識不僅來自于書本上的理論,也來自于口耳相傳的經驗。
可在實際的生活中,再豐富的理論與經驗,也會在實踐中發生偏差。
場外指導與運氣加持之下,孫維的第一茬赤霞珠種得還算順利。最好一批的果子被酒商挑走收購之後,她想要用剩下的果實來釀造“真正的葡萄酒”。
「你得去借個發酵車間,讓他們借你發酵罐。一隻就行。」嶽一宛在郵件裡說,「‘放進缸裡’是什麼鬼?!你給我住手!」
孫維問他:「發酵車間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