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桌邊撞見了一團人事不省的熟悉物體,嶽大師差點被吓到魂飛魄散。
拜杭帆最近天天都把“猝死”二字挂在嘴上所賜,看到這人栽倒在電腦前一動不動的時候,嶽一宛的腦中不可避免地閃過了一些最壞預想。
幸好,杭總監摸起來還是熱的,暫時也看不出有呼吸停止的危險。
這家夥抱起來很輕,嶽一宛心道。像是一捧羽毛,有風吹來,就會從自己的手中飛走。
奇異的感傷在首席釀酒師心頭湧動,卻又多少又有些莫名的不爽。
——調崗來斯芸的曆任外籍釀酒師,都說中國酒莊的夥食好得像是在養豬。怎麼到了你杭帆身上,竟然一點重量都沒有增加?
“你究竟把飯吃到哪裡去了,杭總監?”
把昏睡中的人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嶽一宛壞心眼地揉捏起了對方的臉頰,硬是在一張欺霜賽雪似的臉上搓出了蘋果般的淺紅色:“你說說,每天早上被我投喂的那個人到底都是誰啊,嗯?不會是你的代班替身吧?”
在沉酣之中飽受騷擾的杭總監,略略皺了下眉頭,旋即便默默地一縮脖子,熟練把自己的整個腦袋都給藏進了被子裡。
嶽一宛吱吱咕咕地笑了好一陣,重又兩手并用地把杭小鴕鳥從被子裡挖了出來——至少也得露出半張臉在外面吧?嶽大師是這麼對自己解釋的,不然真的被悶到窒息了咋辦?
“就差這麼一點點。”
剛一睜開眼睛的杭帆,思考模塊還完全沒能上線,嶽一宛已經開始在他面前連比帶劃:“我都要以為你英勇殉職了,杭總監!這真是給我吓得,精神損失簡直難以計量啊!”
好吵喔。杭帆心想。
在這令人安心的熟悉氛圍裡,他連開口說話都懶得。眼睛一閉,小杭總監隻想把頭埋進軟綿綿的被子裡,繼續睡他個天昏地暗。
——可是,诶……?
萦繞在他鼻尖的,并非是杭帆慣常使用的柑橘洗衣液的味道。
在厚重低沉的烏木香氣裡,輕巧地徘徊着一絲如露水般清爽的玫瑰味道。這個既廣闊又跳脫的,讓杭帆感到再熟悉不過的氣味,是……
——這不是嶽一宛衣服上的味道嗎?!
“等等?!”
面紅耳赤地,杭帆彈簧似的蹦了起來,“你,我,你……不對,我為什麼會在你床上?!”
把胳膊支在床鋪另一側的枕頭上,嶽一宛用關愛小傻子似的眼神看過來。
“因為我沒有你的房間密碼啊,杭總監。”
嶽大師說:“你以為自己昏迷才多久?讓我看下,哦,已經過去四個多小時了呢杭總監!我總不能直接把你平攤在廚房的地闆上,然後就放手不管了吧?”
此人過于詞正理直,導緻杭帆的臉雖然都已燙得幾近自燃,卻也實在找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
胸腔深處,他的心髒砰然狂跳起來,仿佛新人鼓手因手足無措而胡亂地加速——而杭帆把這一切都歸咎于嶽一宛,一定是這人把臉湊得離自己太近的緣故!
——我還有好多工作沒做完那我就暫且先告辭了……?
杭帆試圖平穩地說出這句話。
他還試圖盡力讓大腦更加冷靜一點,好讓自己從床上爬起來的動作顯得别那麼狼狽。
可是,血肉所鑄的身體,這個貪圖安逸的叛徒,似乎總以背刺杭帆的意志為樂。
“……呃。”
在原地呆滞了三秒之後,在與嶽一宛那雙翠綠色瞳眸的對視下,他的嘴裡竟然隻發出一聲近乎迷茫的拟聲詞。
拍了拍手底下的枕頭,嶽一宛自覺已經用上了十二分的憐愛語氣:“杭總監,我看您要不還是多睡會兒吧。”
瞧你那眼下的一整圈青烏,他心想,羅徹斯特酒業難道是沒有勞動法的嗎?
“而且現在都已經晚上十點了。”釀酒師循循善誘道,“放心,斯芸酒莊是不會因為你躺下睡了一覺就突然倒閉的啦。”
是因為長期缺覺嗎?還是因為還沒睡醒的緣故呢?坐在床上的杭帆,松松垮垮地披着被子,看上去有着毫不設防的真實與脆弱。
嶽一宛莫名地想起了幼年時親睹的第一場落雪。這令他想要伸出手去,想要珍而重之地将面前的人握在手心裡,如同捧起一片永不融化的雪。
他想要開口,卻被手機振動的鈴聲打斷了。
“哇去,哇去!”
明明就沒打開揚聲器外放,可有些人的大呼小叫遠比音響更有穿透力。
“可算是給我連上網了!天哪杭小帆,你知道嗎,你這次真的差點就見不到我咧!差一點啊!”
聽這人的語氣,熟稔得像是他已經認識了杭帆一輩子。嶽一宛心中頓時升起了一陣不快。
然而,在接到這通語音的瞬間,杭帆的神情就已然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是啊,白小洋,”他習慣性地背過了身去,語氣中卻難掩笑意:“差一點我就要以為你在沙子裡蒸發了。”
誰?
趁着杭帆下床拿過電腦的空檔,嶽一宛用口型問他。
杭帆指了指電話,也用口型回複: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