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星環帶着些疑惑開了艙門,“姜總?您有什麼事嗎?”
“終于找到您了,北辰主任,我問了好多人才求來您的休息艙位置。”姜啟乾的話語迫切激動,但語氣又含着些尊重的距離。
這般便不至于顯得冒犯。
接着姜啟乾擡起手,優雅地拂過腕間那流線如波的簡約又繁複美感的光腦镯子,用那雙如水眸子緊緊注視着北辰星環。
“請問,我能有幸求得您的通訊号嗎?久仰您的大名,有許多問題,我都想與您請教。”
這并不是過分的請求,北辰星環很輕易就同意了。
“太好了,那麼請問我能邀請您共用晚餐嗎?”
于是姜啟乾便又進了一步,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北辰星環,濃得化不開。
北辰星環從他眼中看見了自己,好像他的世界上隻剩下了她。這樣的注視,這樣的請求,北辰星環怎麼可能狠得下心拒絕。
不過就是探讨學術問題,就像學術茶會一樣,吃飯是次要的,無妨無妨。
于是便是一同進餐,可事情的發展與北辰星環的預想有天壤之别。
他有餐食艙的秘密菜單,他為她添茶伺菜,他恰到好處地與她談風花雪月,他讓這一頓普通的行軍餐如同高端餐廳的燭光晚宴。
不過分熱情,但這些舉動在他的身上出現卻又那樣特殊。她覺得自己好像很特殊一樣。
見北辰星環擱下筷子,姜啟乾停了話頭,隻靜靜地一直凝視着她。
這目光如若實質,北辰星環擦嘴的動作都不由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
“您是第一次随軍行動嗎?”見北辰星環點頭回應,姜啟乾才繼續說,“那我想邀請您去個地方,我猜想您應該會喜歡。”
北辰星環要将不熟悉星艦貫徹到底,便隻能由着姜啟乾将她引到了生活區。
然後一拐角進入了這片可觀星空的幽靜觀景艙,那擁有近兩百度視野的通天徹地的巨大舷窗将艦外的深空框成了一幅震撼無比的意境畫。
姜啟坤側頭欣賞了一番北辰星環做出的驚訝又歡喜的表情,這才帶着她在半圓形階梯中就坐。
“我猜,您是懂星空的浪漫的。”
北辰星環瞥了眼身側人融着點點星光的眼眸,他确實是在認真又投入地欣賞這星空,因為他身上散發着一種太過沉靜的溫潤氣息,如水波蕩漾。
她确實是喜歡的。
這确實是她在這星艦上最喜歡的去處,與星艦田園并列。
“北辰主任,您方才在讀的是《快樂的科學》嗎?”
或許他在停機坪瞥見她那本書的封面了,畢竟這是一本不太有人喜歡看的哲學類書籍,可他真的連她懷裡的一本書都如此關注嗎?
北辰星環點點頭。
“‘上帝已死’,人類的最高道德标準從不是來自于所謂的至高神、超能力或者任何外物,那便不會因為神的崩塌而消解虛無。”
姜啟乾極其準确地說出了這本書中較為經典的一句格言,而且他的理解竟然不流于表面,更沒有望文生義的偏差。
北辰星環扭頭望向他,帶着些真切的驚訝。
“宇宙自有秩序,社會自有框架,而我們人類——自有人性。先天之性,加上後天磨砺,這樣的人性即是道德圭臬。”
姜啟乾說完這幾句富有深意的思考,用那如水雙眸靜靜地凝視着北辰星環,似乎在等她表示贊同、肯定,但又不過分迫切,隻鼓勵她說出自己的看法。
北辰星環其實并不喜歡參與這類辯論,可大概是因為這目光太過溫柔,身側這人太過溫潤,而這舷窗外的深空又太過靜谧,她開口了。
“你沒有陷入先天本惡還是本善的辯論,你也沒有否認後天教化的重要性,很好。不過,将每一個人都認為是‘聖’嗎?我覺得這忽視了個體的多樣性,也否認了規矩法度乃至偶像的意義。”
北辰星環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說了一大段的話。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強勢,隻輸出自己的觀點。
可姜啟乾的目光仍是那般溫和,甚至那些潋滟的水光愈發濃烈,将她包圍裹挾,她覺得恐怕她都能溺斃其中。
他眨了眨眼,他說:“‘人皆可以為堯舜’,你以為的惡人,或許隻是違背了他内心的選擇。”
“哦,這真是一個好議點,這牽扯到‘惡’的本源問題,”北辰星環微一颔首,話鋒一轉,“不過抱歉,明日還要行動,我認為我們不該談得太晚。”
還好她仍夠清醒,不過,真的,就差一點了……
姜啟乾立刻堆起滿臉的愧疚,“原來都要十點了,真是抱歉,與您談論太過愉快,我都沒有及時發覺,我送您回去。很榮幸與您共度這個美好的夜晚。”
他說着就起身,與瑾辰行了一個紳士的橫擺式禮。
姜啟乾禮節周全、溫柔真摯地發出請求,北辰星環好像也沒法拒絕。隻能由他将自己送到休息艙門前。
北辰星環甩了甩自己略有些混沌的腦袋,緩了緩起伏的心跳,坐在床沿靜靜思索了片刻。
她試圖捋清某些奇異之處,可過分美妙契合的情節又開始在她腦中翻湧。
直到一道敲門聲忽然響起。
姜啟乾又來了?
北辰星環起身走到艙門旁一看,竟然、竟然是——
姚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