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宣季聞言一怔,半晌才忍俊不禁道:“子圭兄,你再努努力都能生出人家了。”
崔璋捏緊了拳頭,臉色更加陰沉,幾乎從齒縫裡蹦出這幾個字,“你家的六歲就能生小孩?”
蔡宣季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了一輪,恍然悟道:“子圭兄确實有些顯老了。”
“……”
崔璋緊皺的眉頭跳了好幾下。
“二位若要閑聊請往旁邊站站,别誤了我做生意。”
梁照兒暫且沒心思看未來的兩位名臣在她攤前鬥嘴,比起攪合進略顯複雜的倫理關系中,她更在意的是能賺多少銀子能供底層老百姓生活。
“誰說我不買了,”蔡宣季掏出五十文錢,豪爽道:“先來五份。”
沒有廚子會不愛這種胃大且不挑食的食客,何況這位食客還财大氣粗。關大娘連忙端了三碟糕點到了蔡宣季面前,笑着說:“郎君請用。”
蔡宣季掀了衣袍,一屁股坐下。好幾日沒吃過一餐飽飯,他此時吃得很快,但卻不顯粗魯。他伸手招呼着崔璋坐下,“子圭兄,快坐下一起用,這糕點是我吃過頂頂好吃的。”
“牛嚼牡丹,你隻怕是色迷心竅,甚麼鬼話亂話都說的出來了!”崔璋不理會拉住他衣角的一雙手,冷哼一聲說道。
自家兄長被這梁照兒迷得不顧三綱五常,如今連他的至交好友都替她說話,難道他們都瞧不出來梁照兒是個見異思遷的女子?
父親才去,她不但不守着,居然還擅自離了府!
蔡宣季抓起一塊糕點,趁崔璋不備塞進他的嘴裡,不耐煩道:“你吃就是了,哪兒那麼多話,又沒讓你掏錢。”
崔璋機械地嚼了幾下,三天來一直緊閉且沒怎麼進食而翻着苦澀的口腔忽而被清甜的糕點占滿,竟讓他覺得有些滿足。
“與錢有什麼幹系……不過這糕點确實不錯。”他自诩斷事秉直,此刻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點評道。
試院門口的人漸漸散了,梁照兒将空壇子用麻繩捆好放回車上,關大娘在一旁收拾着零散的餐具。
她叫住欲離去的蔡宣季和崔璋,“崔官人請留步,我有些話想單獨同你說。”
盡管梁照兒并不明白,為何這她并未做過原主在原書裡做的那些事,崔璋依舊對自己充滿偏見——但她向來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不欲忍辱負重地等到真相大白再以此博得對方的憐惜。
故而她直言,“你們一家慣會作踐人!從前趕着甚麼難聽的甚麼,如今卻趕上來讓我作你娘了?”
梁照兒雙眸微眯,用僅彼此間能聽見的聲音接着說,“阿彌陀佛,被賣去崔家沖喜本非我所願,可也盡心盡力地伺候了崔老爺一遭,凡事皆是親力親為,自認為比你們這些孝子賢孫強上不少!何況,我與崔老爺并未有夫妻之實,放我歸家是你嫂子點頭應下的,還請莫要四處毀我清譽。郎君若舍不得你爹,可自請為他多守一輩子,沒人管的!”
崔璋本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卻聽見她赤裸裸地捅出他心中私密處,沉下了頭,雙眼翕動。
原本死寂一般的心,此刻也掀起了陣陣波瀾,半晌他自嘲道:“是我着相了,對不住。”
母親高齡産子,甫一生下他就血崩去了,原本好好的一件喜事卻成了白事,老來得子也不足矣彌補崔老爺失去發妻的悲恸。
崔大郎也怨上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崔璋一生下來,就欠了一條命,他們阿娘的命。
崔璋為了科考,沒能守在病重的父親身側盡孝。說是為了完成崔老爺所願,光耀門楣,可其中未曾不含自己的半分私心。
梁照兒見崔璋認錯倒快,有些不适應他這副模樣,原本義憤填膺的沖突也如同洩了氣的皮球倏然歇了下去。
她側腿坐上驢車,單手攬着瓶瓶罐罐,以免跌落。
蔡宣季見她要走,連忙探身問道:“敢問娘子姓甚名誰,日後若是還想吃您做的糕點需到哪處去尋您?”
梁照兒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走,隻不冷不熱道:“揚州城說大不大,有緣自會再見。”
蔡宣季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攬上崔璋的脖頸,玩味道:“人家同你說了什麼,這樣魂不守舍的,也說來讓小爺我聽聽。”
“你這人常說旁人的事,自己的半分不提,好沒意思。”
崔璋撥開蔡宣季的手,轉身離去前淡淡甩下一句話。
回了鄭家,梁照兒顧不及上想旁的,就被關大娘拉到裡屋數錢。
“如今短陌①,咱們今日賺的湊一湊,隻怕也有一貫錢!”關大娘的聲音裡是壓不住的欣喜。
老話誠不欺人,行走江湖還是得有一技之長。
哪怕是短陌的時候,一貫錢也有七八百文。關大娘洗一件衣裳,碰上大方心善的主家能給兩文錢,一天頂天洗二十件衣裳,即便如此都得連洗大半個月才堪堪隻賺一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