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兒歎了口氣說:“到底是燕來樓,雖說糕點的做法與尋常鋪子裡頭無異,可用的食材皆是上品。綠茶粉用的是恩施玉露蒸了之後再細細磨的,紅茶用的也是祁門紅茶。”
關大娘寬慰道:“燕來樓是官家正店,财大氣粗,揚州城裡甚麼樣的食材尋摸不來?不少鋪子都以給燕來樓供貨為榮!”
梁照兒自有一股傲氣,雖發自心底地欽佩燕來樓的品質,卻也不欲跌自己的面子。
“燕來樓的切菜師傅刀工也是上乘,我并不擅長刀上功夫,倒得再練練。”
不過有一處讓梁照兒覺得是藍海。她喝了一口醉仙,一股苦藥味和黃酒的刺激感直沖上颚。雖說蒸餾技術尚未普及,沒有後世意義上的高度數酒,但這些粗釀的藥酒口味也不遑多讓。
醉仙實則為蘇合郁金酒,以黃酒為基酒,加入蘇合香和姜黃的根塊釀制而成。據說其能行氣開郁,豁痰止痛。
就連官家喝了這酒,頭風的症狀都能緩解幾分。
雖然風靡王公貴族間,可對于尋常女子而言,不利口且度數略高。女子愛飲酒者不在少數,專供女子所飲之佳品對比于其他卻算少的。
梁照兒對關大娘說了心中所想,卻被關大娘毫不留情地戳滅幻想,“官家嚴禁私人釀酒,若是查出私制酒曲,多的還得拉去菜市口砍頭!”
本朝僅受朝廷許可的正店才有釀酒資格,關大娘怕梁照兒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吓了吓她。
梁照兒一下子熄了火,頗有種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之感,看來能不能辦下酒水許可證在哪朝哪代都不算易事。
二人吃了一陣,梁照兒打眼瞧着李鴻被幾個甲頭簇擁着進來吃酒,他才上任不久,并不很會應對這些場面。
他臉色漲得通紅連連擺手道:“州衙裡還有官務在身,使不得。”
梁照兒一時意動,上去打招呼說:“李官人今日怎得也來燕來樓了?”
李鴻見着她,恍若瞧見了救星一般,撥開幾個壯漢就擠到她這邊來,“我那些微末俸祿,哪裡吃得起燕來樓!”
他一個月俸祿才七八貫錢,雖說在任上吃喝不愁,可他還得攢老婆本呢!
再者,上官都沒來燕來樓大吃大喝,他一九品芝麻官又怎好在這呼朋引伴、宴請賓客的,這頂烏紗帽他可不想丢了。
甲頭們一瞧李鴻和梁照兒關系非凡,互相觑了一眼。
梁照兒此時也不忘打廣告:“諸位官人可是說笑了,奴家瞧着各個都是能幹人,心裡敬佩得很。擇日也好賞光來梁家食肆瞧瞧,又便宜、又好吃!”
來來回回地說了幾圈不溫不寒的場面話,梁照兒才和關大娘出了燕來樓。将那頭老驢牽到賃驢鋪子那還了時,梁照兒說:“趕明兒咱們自己買隻驢或牛,不然上街怪麻煩的。”
關大娘對此深表贊同。
回了食肆,老遠就瞧着有個身着雲紋鶴氅的男人倚在門邊上。關大娘上前搬下門闩,笑着說:“蔡郎君等了多久?”
蔡宣季笑着回說:“沒等多久,等二位嬌娥哪裡嫌久?”
他這一番話給關大娘哄的笑成一枝顫顫巍巍的梨花,梁照兒打趣說:“哎喲喲,這是打哪飛來隻花孔雀。”
三人進了大廳,蔡宣季又道:“孔雀哪裡會飛,不過在地上撲騰兩下。”
梁照兒兩輩子加起來也沒進過幾次動物園,對孔雀的了解更是停留在圖片裡,她睨了蔡宣季一眼又說:“啀,你們這些讀書人淨愛拿喬取笑人,知道我是怎麼個意思不就成了?”
蔡宣季讨饒道:“是我的不是,娘子莫怪。”
她又問:“這些日子怎麼不見你來了?從前那些話莫不是打量着诓我?”
蔡宣季搖了搖頭,“哪裡的話,我這些日子去青山鎮瞧了瞧子圭,他從揚州城裡回去就病的嗚呼哀哉,這幾日連起身都困難了。你不知道他病了?”
“我是他甚麼人,他的事又從哪知道?”
蔡宣季說:“你這人好冷的心,他也是當面喊了你作娘的!”
梁照兒啐道:“從前他們崔家對我呼來喝的,不把我當人看,如今倒來裝點門面了。”
雖然梁照兒嘴上厲害,但她心也狠啊,說不去看就不去看,誰勸也沒用。
後來關大娘說:“你隻管去瞧瞧,若是璋官人遇了什麼事,那屋子可不能被人搶去了。”
梁照兒一聽,這話正說到她心坎上,才不情不願地去藥鋪抓了幾幅藥,跟着蔡宣季朝崔璋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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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甲頭:管領夫役的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