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随意糊弄了她幾句,待她出去之後便欲收拾行李跑路。
待梁照兒出去之後,燕環也來了,正拉着玉松要吃酒。玉松不着聲色地推開燕環遞過來的杯盞,對着關大娘說:“我去井裡洗把臉來。”
玉松借故來了後院,一雙鷹眼将四周掃了一遍後,他将目光鎖定在西邊的角房處。
他輕手輕腳地進了門,隻見桌上的蠟燭隻燃了一小截,床上被褥淩亂,玉松伸手一摸尚有餘溫。窗棂半開,沿窗望去,地上一片腳印,想來是翻窗逃了。
玉松将窗戶關上,輕哼一聲。雖無法确定此人就是黑老爺所讓他殺的那人,不過瞧着這人見了他如同耗子見了貓,想來也八九不離十了。
他吹哨喚來一隻鷹隼,将手信塞進信筒裡,隻要這人離不了揚州城,他便有辦法将他揪出來。
見鷹隼在夜際中消失,玉松才緩步回了堂屋。衆人吃的正歡,連忙招手讓他快來。
桌上擺了許多小碟,裡頭擺着各式樣調料,有花椒、胡椒、芝麻、韭菜花并着各類醬料。每人面前擺了一個小碗,裡頭拌着自己愛吃的幾樣調料。
“這種吃法倒很好。”李瘸子也點了點頭。
燕環本想嗆李瘸子兩句,又想着今天是好日子才不情不願地住了嘴。
玉松感到團圞熱暖之樂,淩厲的面龐也柔和了三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過久了,倒對如今這種生活有幾分恍惚。雖說他此番回揚州城是借了尋人的便處,可參加了一場白事,倒讓他覺得世事無常。
他面上挂着笑意落座,“也不給我留點。”
關大娘不忿道:“你這人一吃飯不是要上茅厮就是要洗臉洗手的,好好的一個郎君,也不知從哪學的比小娘子還愛幹淨。”
玉松并不敢回嘴,隻能陪笑着給關大娘倒了一杯屠蘇酒。
衆人涮了一回鍋子,又吃了些菜。李瘸子今日是難得的高興,從前臉上的戾氣也蕩然無存,酒過三巡便拉着玉松劃拳。
燕環瞧着李瘸子這樣,對着梁照兒道:“哦唷,你瞧這老頭,今日歡喜的勒。照兒,你留了他下來倒是件好事,不然還不知道他能撐到什麼時候哩。”
梁照兒好奇問道:“這其中又有甚麼我不知道的事嚜?”
燕環神秘兮兮道:“我也是聽羊安順說的,說是李瘸子老來得子,生了個姑娘,愛得跟什麼似的。可惜李瘸子的内人剛生下這丫頭便去世了,李瘸子隻好帶着女兒到燕來樓上工。”
“那麼後來呢?”關大娘也湊過來好奇道。
燕環說了一長串話,捧着屠蘇酒喝了一口又說:“後來有一日那丫頭在後門自己玩,李瘸子托了個小厮幫忙看着她,誰知那小厮看人賭錢看入了迷,一時倒顧不上她。拍花子在一旁候了許久,可算得了空,用顆香糖果子便将那丫頭拐走了。”
關大娘也是為人父母的,一聽這故事立刻心疼的不得了,“嗳唷,真真是作孽啊!”
“想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李瘸子才叫燕來樓趕出來罷?”梁照兒問道。
燕環點了點頭,“正是哩,羊安順說李瘸子找那小厮和燕來樓要說法,燕來樓卻說跟他們犯不上,要找該去找那拍花子,最後隻給了幾貫錢了事。”
關大娘長長地歎了口氣,“這種事也難抉擇出究竟是誰的錯處。”
衆人又一處說笑了一陣才散去。梁照兒舉着一盞蠟燭便上了樓,她将預先備好的熱水倒進浴桶裡準備洗個澡解乏。
正将外裳褪了半邊時,梁照兒卻瞧見屏風前的燭火微微一閃,她抓起桶裡的浴匜舀了一瓢水奮力地向後澆去,“是誰在那裡?”
沈度下半身被濺了水,從屏風後頭戲谑道:“是我。”
“傷口裂了,腿腳倒很利索,”梁照兒披好衣服,緩緩回頭說,“你在找什麼?”
她從袖子裡拿出令牌,聲音中帶着蠱惑,“難不成是在找這個?”
沈度欲探身上前去拿,卻被梁照兒一個轉身躲過,險些掉進浴桶中。他頭一遭被人耍,還是個女子,笑着搖了搖頭,“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