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梳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掩面啜泣了起來,“我真不知怎樣還你這份恩情。”
她透過指縫瞧見桌上那籃子東西,更覺羞愧。梁照兒從前送她的都是四處尋摸來的桂粉,或是精心籌備的席面,而自己卻隻拎了這些東西便要求人辦事。
“原先旁的人都對我避之不及時,唯有你真心幫護我,照理說我也不知該怎麼還你呢。”梁照兒遞給玉梳一方帕子,又小心地替她拭去腮邊的淚。
玉梳抽噎道:“那點子小事,若說還早也還完了。”
梁照兒又不放心地囑咐說:“不過,我也不是個甚麼能容人的。你能來,張家那兩兄弟倒算了。一則人手也夠了,二則錢都在你手裡腰杆也好挺直些,不受你那婆婆磋磨。”
玉梳點頭,“我省得的。”
她也不是那些個糊塗蟲,萬事都緊着婆家人為先,沒點自己的謀劃。
事情就這般說定了,二人好不容易才見面又閑話了好一陣子,玉梳才匆匆離去。
如今梁照兒手底下雖有幾個員工,不再是光杆司令了,卻也一同做事。她蹲在地上仔細擦着凳子,沈度站在一邊笑道:“不想你心地這般良善。”
梁照兒睨了沈度一眼,淡淡道:“我要是個狠心的,早把你一人丢在水裡頭,如今早就泡發了。”
“好好的講着話,又說起我來。”沈度無奈道。
梁照兒懶怠理他,輕輕一瞥他又回裾轉袖去了後頭廚房瞧李瘸子做菜做得如何了。
如意館預備以李瘸子的兩道拿手菜做招牌菜,一道是清炖蟹粉獅子頭,另一道則是蟹釀橙。說來梁照兒原對蟹釀橙這道菜有些好奇,她自己從前做過,卻并未瞧出和蒸螃蟹有何不同,相反加了橙子二者味道相沖倒有些奇怪。
她瞧李瘸子做了之後才發現這其中的問題就出在橙子上,本朝所稱之橙子倒和後世水果攤上賣的橙子并不是同一物,有些像香柚,梁照兒覺着應該是香橼這一類果子的近親。
梁照兒托玉松從廣府那邊弄來了一批桃花蟹,正好做蟹釀橙使。隻見李瘸子先将那螃蟹洗淨蒸熟,又取出蟹肉和蟹黃,再把橙子頂部切開,挖出果肉,将橙殼留作容器。最關鍵的一步便是将蟹肉和蟹黃與調料混合均勻,梁照兒湊着腦袋想過去瞧李瘸子用了些什麼調料,卻被李瘸子轟了出去。
他道:“這乃是師門密箋,雖說你是掌櫃的,可也不能随便給你看。”
梁照兒可憐兮兮地望着李瘸子說:“李瘸子你别這麼小氣麽。”
“拜了我作師傅便傳給你。”李瘸子隔着木門嚷道。
這倒不是他一時興起,打在營造處見梁照兒做飯時,他便瞧上了這女子。
李瘸子打小便做了廚子,從事這一行當也有幾十年了,大大小小的廚子他見過不少。但許多人在他眼裡不過是做菜的匠人,還稱不上廚子,因着這些人隻知一味按照現有的食箋來複刻食物。但梁照兒卻有難得的創新,雖說仍有些瑕疵,卻瑕不掩瑜。
梁照兒若是知曉李瘸子對她的評價這般高,必定得羞紅了臉。
不過片刻,李瘸子便将兩道菜端了出來。梁照兒伸手喚來在一旁幹活的沈度,說道:“一起來嘗嘗味道。”
三人圍成一圈,對着兩道菜細細品鑒起來。那蟹釀橙裡蟹黃和蟹膏雖不如秋天那麼肥,卻自有一股風味,蟹肉鮮嫩清甜倒更配橙子的清香。蟹肉随着橙子那麼一蒸,再輔以醬料,果真是半點腥味也無。再說那蟹粉獅子頭,這道菜分外講究刀工,豬肉要切成石榴米狀,不能剁成肉餅。且肉餡要予以蝦籽、蟹黃、蔥姜水和黃酒等物一起調和着,方可得佳肴鮮味。
嘗完這兩道菜,梁照兒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字,鮮。
如意館食材自然是比不過燕來樓,不過讨得一個巧字。再加上李瘸子的廚藝,也能将七分的食材發揮出十二分的味道。
沈度雖是個漂泊江湖的流浪人士,卻也吃過不少食肆酒樓,他也認可如意館的口味雖不能說奪得桂冠,但也算名列前茅。
梁照兒想起那日在建隆寺寶绮應承她的話,她也不管是不是客套話,連忙趁着立文過來取食盒的時候叫他幫忙帶給信給寶绮,隻管請她來嘗嘗。
她若應承了自然是喜上加喜,若不來倒也損失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