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逃走,卻不想右腳踩到裙擺跌了一跤。梁照兒心中氣憤,都怪古時候衣服做成這模樣,禁锢了她的行動範圍。
見自己臉要正對着地面摔下,梁照兒連忙用手捂住面龐,她可不想毀容。可過了好幾秒,預期中的疼痛感卻未傳來,她才緩緩松開手朝後頭一望。
韓景彥拉住了她。
梁照兒尴尬地扯了個笑容,又說:“多謝郎君救我。”
說起來她倒沒怎麼同韓景彥單獨見過面,除了書信往來二人現實生活中倒沒怎麼說過話,故而梁照兒此刻也不知以何種方式同他相處。
韓景彥松開抓住她後背的手,悠然道:“平日裡在信中倒要比如今會言語些,你說是麼,大娘?”
梁照兒雙腳忍不住扣地,此情此景堪比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大喊自己的網名,還有什麼比這更尴尬的?她讷讷道:“嗳……這…不是……”
頂着韓景彥探究的目光,梁照兒敗下陣來,認命說:“你是什麼時候發覺的?”
什麼時候發覺的?韓景彥挑了挑眉。
說來倒有許久了。
起初他倒沒有懷疑,隻當揚州城裡能人異士和汴京城的一樣多,畢竟宋廚娘做的魚羹也風靡汴京。後來漸漸的倒覺得有些蹊跷,他也是見過關大娘的,關大娘講話的習慣同回信中那人的并不一緻,盡管回信之人刻意模仿着大娘們平日裡講話的口癖,還八卦地催婚。
讓他确信的契機還是因為大黃印下的一串狗爪子。韓景彥無聲地笑了笑,“大約是在建隆寺罷。”
梁照兒懊惱地拍了拍頭,想來定是那日帶了蘿蔔絲油墩子去,他們一問吃食有關的,自己便忍不住噼裡啪啦地說上一通。
失策!
“郎君既然早知,又為何……”梁照兒低着頭說。
韓景彥雙手交叉放在身前,笑盈盈地探頭去瞧她,“就許你騙我,也不許我诓诓你?”
其實不光他知道,寶绮也是知道的。寶绮也曾疑惑,為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韓景彥卻搖了搖頭。
原本他們之間隻是談談吃食,後來漸漸熟悉了,韓景彥也時常向梁照兒傾吐一些苦惱,大約是父母的期望太重或是不知讀書有何用處雲雲。
若換了旁人,必定是吹捧他一番,再添上幾句不油不鹽的話。可梁照兒不同,她借機罵他,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說他吃飽了撐的。若是不肯過這樣的好日子,便去跟城外的流民、災民換換。她又說讀書是為了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不是來無病呻吟的。
韓景彥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或許是前半輩子過得太順風順水,他竟覺得這些罵他的話十分中聽。
若是一切都被赤裸裸地撕開,他怕因着他的身份,她再不肯和自己說這些話了。
他走近一步,“今日元宵節,不如去放盞花燈?”
韓景彥從身後拿出一盞荷花燈,梁照兒訝然,方才她明明沒瞧見他手裡提着東西,也不知是從哪變出來的。
她道:“韓郎君就是為了這個讓立文将人火急火燎地喊來不成?奴倒沒這個閑心,且有做不完的活等着呢。”
韓景彥辯駁說:“既做不完,那等等又何妨?”
梁照兒一想也是,正好自己許久也未逛過夜市廟會,也好去瞧瞧便輕聲應下,“也是,不過還是得早些回去。”
二人并肩踏過石拱橋,步入河岸邊。岸邊擠着不少郎君娘子正等着放花燈,說來元宵節也是難得的讓有情人光明正大相會的節日。
韓景彥看梁照兒望得出神,正準備說些什麼,卻聽她說:“早知這麼多人在,應該支個攤子在這賣花燈才是,肯定能賺不少銀子。”
“……”
前頭的人群漸漸散了些,二人朝前去了幾步,梁照兒俯身将荷花燈放進水中,用指節輕輕一推,将它推的更遠些。
看着越飄越遠的荷花燈,梁照兒側頭看向韓景彥問道:“為什麼是荷花?還沒到夏天呢。”
韓景彥對上她閃爍的眸子,“等我去了汴京,便看不見揚州的荷花開。”
他又補充說:“聽說邵伯湖的菡萏實乃一絕,若不觀之倒可惜了。本想與你……和寶绮一同去瞧,今日也算瞧過了。”
沈度剛跑上石橋,往下一望便瞧見這二人叙話。他在如意館裡忙得一塌糊塗,被玉梳趕出來瞧瞧梁照兒怎得還未回,不料卻看見這般場景。
他氣得滿臉鐵青,飛身上樹,蹲在樹上瞧着河邊二人。
隻聽見一陣微風拂過樹梢,梁照兒說:“确實可惜,不如奴做一籃子荷花糕到時候郎君帶着上京,也算看過了。”